日本一下下：原來是美國牛，我還以為是撒旦呢【黃金和牛牧場的第16份筆記】
某天羅德さん放假，晚上在C棟幫鈴木さん放草料放到一半，社長從遠方大叫說：「喂，把昀醬借給我幫忙可以嗎？」
於是我就跑到B棟來幫忙推台車，依照社長一個一個指示逐一給飼料。
「這裡中期5kg。」
「可是上面寫的是後期耶。」羅德さん基於對牛的愛護深怕在他放假的日子裡其他人幫忙給料時亂給一通，所以都會逐一在每一間房的飼料溝前用貼紙寫著這頭牛每天日夜兩餐前期、中期、後期飼料的種類和基本給予量。
「我知道，沒關係，給中期。」
每次遇到這種社長想要無視各棟負責人的訊息逆天行事的時候都會讓我有點為難又有點疑惑。
「為什麼明明寫著後期卻要給中期呢？」
「今天的草料是越山阿伯幫忙給的，他給完草5點一到就下班了。妳看現在牛的碗裡剩那麼多草，沒人知道他到底給了多少，究竟是給了一大堆牛吃不完還是只給這些牛都不吃我也不曉得。萬一真的是牠一根草都沒吃，我就給他後期，後期的熱量太高他一下子消化不了隔天早上就開始拉肚子，又要花好幾天才能復原，所以先給牠一杯中期，等等回頭再觀察他的胃口怎樣。」
「喔喔，原來如此…」
「我們這樣養牛，一邊想要提高牠的攝取熱量，但一邊又要擔心牠消化不良導致腸胃病變。可是美國就不一樣，他們可以用一種叫Monensin的飼料添加物，加進去牛就可以把吃進去的飼料100%消化吸收，完全不會拉肚子，所以美國在養牛飼料是卯起來在餵的，反正餵多少牠就長多少，怎麼餵都不生病，沒在怕的。」聽起來這種藥物的功能其實和瘦肉精有點像，都是用化學方式去改變牛的生理性質，來影響最終成品的肉質。
「可是這種添加物一開始美國能用，日本不能用，所以就有人跑去爭取說日本也要合法使用這個添加物，但我們這裡是不用的，我們唯一的飼料添加物就是益生菌，就連牛生病用的胃藥也是宮入菌啦、小蘇打（重曹，じゅうそう）啦、維他命啦。畢竟像Monensin這種抗生素類的藥劑，根本沒人能確定它長期吃下來完全沒有副作用。牛是養到30個月就出貨了，看起來可能沒怎樣，可是人吃牛肉是要吃20年、30年、40年的。就算吃一輩子你可能也覺得沒怎樣，但說不定你生出來的小孩就會怎樣了。所以你看日本現在這麼多小孩一出生就對什麼過敏啦、哪裡性早熟啦，這些都跟現代食品工業使用的添加物脫不了關係。」
我點頭表示同意。不管是對食安還是基改食品帶有疑慮的人，都因為難以透過長期觀察統計來找到直接證據，而被認為是不必要的恐慌。社長對於未知長遠影響的藥劑採取保留態度，這是很值得讚許的。
「還有你看現在日本同性戀這麼多，以前哪有這麼多同性戀，這都是食品添加物讓懷孕的婦女荷爾蒙變異造成胎兒生出來變成同性戀……」
「等等，這個舉例有點怪怪的。」完了，提到一個啟動我戰鬥模式的關鍵字了。
「嗯？什麼怪怪？」社長又放了一箕的飼料到牛碗裡，抬頭看著我。
「同性戀的生理機能和異性戀沒有差別，不是病變、畸型或殘疾，不能說成是食品添加物造成的『後果』。」
「我沒有說他們是病啊，但這是科學家的研究認為食品添加物會影響荷爾蒙，荷爾蒙會導致胎兒發展性向改變，這都是有論文研究證據的。不然為什麼現在的同性戀比以前多？都市裡的同性戀又比鄉下裡的多？因為最早開始接觸食品添加物的人就是住在都市裡的人……」
「我知道，台灣也發生過食品添加物的問題，也有研究認為食品添加物和環境污染導致小孩子性早熟啦、性器官發展異常啦、陰陽人等等的。但是這些是生理上可以獲得準確數據的，如果談的是同性戀，這種人口的統計就忽略了以前的人可能比現在的人保守、鄉下的人也比都市的人保守……」
「那妳才有偏見，我也有認識很多同性戀搬到鄉下去住啊！」
「……這種個體的遷移能證明什麼？重點是『同性戀的統計』這個研究方式本身就忽略了『有很多同性戀因為周遭的人不認同而不願意說出來』這個事實，它是假設從古到今只要是同性戀就一定會出櫃，那不就違背社會上和心理上的現實嗎？不管是古代人還是鄉下人，一個同性戀確實有可能從小到大生活在沒人認同同性戀、甚至連『同性戀』這個概念和詞彙都不存在的環境，那就算他發現自己喜歡的和別人不一樣，可能也會一輩子隱瞞或表現不出來啊！現在出櫃的人比以前多，並不表示同性戀的人數增加啊！」
「這個是科學家做的研究，不是我亂說的，是真的有這些文獻，不信妳去查查看！」
痞子社長講話天生就大聲，現在情急之下又更大聲。在這之前我還用日文夾雜英文的方式，講到後來我已經切換成全英文模式，否則我講日文時單字不夠用速度不夠快音量也不夠大，一定會輸的啊！
「我不是不相信有沒有這個研究，但是即便是科學研究也不一定是中立的，它會受到商業資金影響、也會受到宗教傾向影響。如果這個做研究的人一開始就站在病理的角度看待同性戀，那他接下來找的科學證據很可能也會偏向自己原先的假設。接著把這個研究結果交給商業團體啦、宗教團體啦，原本看似客觀的科學，最後就會變成是為某一種偏見服務。」
其他棟牛舍的負責人都準備收工了，走出來聽到這兩個人不曉得在用英文大吵大鬧什麼東西在遠處傻笑。
「我不是帶著偏見，我只是好奇同性戀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我從小身為一個男人天生被女人吸引，所以才好奇為什麼又會有男人會被男人吸引。不然妳說啊！同性戀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這個時候他已經發完所有飼料，一邊推著台車到攪拌機前補飼料，我竟然完全放下手邊的工作跟在他屁股後面繼續跟他吵。
「同性戀不是一個問題啊！同性戀是天生就存在的自然狀態。中國幾千年前就有同性戀，不是現在才出現的。有人研究荷爾蒙、也有人研究基因或大腦組成跟異性戀不一樣，但不管是哪一個，它都是自然界本來就存在的變異。更何況同性戀也不是一個絕對的概念，有的人是雙性戀，有的人可能覺得自己是異性戀，但某種比例上他也會受到同性吸引也說不定。像我雖然喜歡男人，但可能有20%-30%會受到女人吸引。這些細微的差異沒有辦法用同性戀、異性戀來二分啊！」
「那妳是怎麼知道自己有20%-30%會受到女人吸引？」
講到這裡社長一邊應答已經一邊接過我手中的另一台飼料車也補完飼料了。
「那就要誠實面對自己的性衝動啊。像我對日本男人就完全感受不到性衝動，但我真心認為日本女生超可愛。說不定你內心也有一定比例受到男性吸引，如果坦率地正視這個性衝動，你也有機會發掘自己某種程度的同性戀傾向。」
「I don't think so. 但我看妳讀得不夠多，我也讀得不夠多。」他笑著搖頭走回事務所，大家已經全都收工在裡面寫日報了。
「社長你們到底在講什麼講那麼久啊？」
「我原本是要講牛的消化不良，講到飼料添加物再說到食品添加物會影響人類荷爾蒙，然後生下來的孩子有可能變成同性戀。但她是說同性戀和一般人身體上沒有分別，不可以說是什麼問題造成的，所以我問她那到底是什麼造成同性戀的呢？就這樣愈講愈長了。」
這段精簡的描述還真是相當客觀，「是沒有所謂的『造成』同性戀這件事，它本來就存在自然狀態，連動物之間都有同性戀。」
「對，這我知道。」
我點頭表示同意。不管是對食安還是基改食品帶有疑慮的人，都因為難以透過長期觀察統計來找到直接證據，而被認為是不必要的恐慌。社長對於未知長遠影響的藥劑採取保留態度，這是很值得讚許的。
「還有你看現在日本同性戀這麼多，以前哪有這麼多同性戀，這都是食品添加物讓懷孕的婦女荷爾蒙變異造成胎兒生出來變成同性戀……」
「等等，這個舉例有點怪怪的。」完了，提到一個啟動我戰鬥模式的關鍵字了。
「嗯？什麼怪怪？」社長又放了一箕的飼料到牛碗裡，抬頭看著我。
「同性戀的生理機能和異性戀沒有差別，不是病變、畸型或殘疾，不能說成是食品添加物造成的『後果』。」
「我沒有說他們是病啊，但這是科學家的研究認為食品添加物會影響荷爾蒙，荷爾蒙會導致胎兒發展性向改變，這都是有論文研究證據的。不然為什麼現在的同性戀比以前多？都市裡的同性戀又比鄉下裡的多？因為最早開始接觸食品添加物的人就是住在都市裡的人……」
「我知道，台灣也發生過食品添加物的問題，也有研究認為食品添加物和環境污染導致小孩子性早熟啦、性器官發展異常啦、陰陽人等等的。但是這些是生理上可以獲得準確數據的，如果談的是同性戀，這種人口的統計就忽略了以前的人可能比現在的人保守、鄉下的人也比都市的人保守……」
「那妳才有偏見，我也有認識很多同性戀搬到鄉下去住啊！」
「……這種個體的遷移能證明什麼？重點是『同性戀的統計』這個研究方式本身就忽略了『有很多同性戀因為周遭的人不認同而不願意說出來』這個事實，它是假設從古到今只要是同性戀就一定會出櫃，那不就違背社會上和心理上的現實嗎？不管是古代人還是鄉下人，一個同性戀確實有可能從小到大生活在沒人認同同性戀、甚至連『同性戀』這個概念和詞彙都不存在的環境，那就算他發現自己喜歡的和別人不一樣，可能也會一輩子隱瞞或表現不出來啊！現在出櫃的人比以前多，並不表示同性戀的人數增加啊！」
「這個是科學家做的研究，不是我亂說的，是真的有這些文獻，不信妳去查查看！」
痞子社長講話天生就大聲，現在情急之下又更大聲。在這之前我還用日文夾雜英文的方式，講到後來我已經切換成全英文模式，否則我講日文時單字不夠用速度不夠快音量也不夠大，一定會輸的啊！
「我不是不相信有沒有這個研究，但是即便是科學研究也不一定是中立的，它會受到商業資金影響、也會受到宗教傾向影響。如果這個做研究的人一開始就站在病理的角度看待同性戀，那他接下來找的科學證據很可能也會偏向自己原先的假設。接著把這個研究結果交給商業團體啦、宗教團體啦，原本看似客觀的科學，最後就會變成是為某一種偏見服務。」
其他棟牛舍的負責人都準備收工了，走出來聽到這兩個人不曉得在用英文大吵大鬧什麼東西在遠處傻笑。
「我不是帶著偏見，我只是好奇同性戀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我從小身為一個男人天生被女人吸引，所以才好奇為什麼又會有男人會被男人吸引。不然妳說啊！同性戀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這個時候他已經發完所有飼料，一邊推著台車到攪拌機前補飼料，我竟然完全放下手邊的工作跟在他屁股後面繼續跟他吵。
「同性戀不是一個問題啊！同性戀是天生就存在的自然狀態。中國幾千年前就有同性戀，不是現在才出現的。有人研究荷爾蒙、也有人研究基因或大腦組成跟異性戀不一樣，但不管是哪一個，它都是自然界本來就存在的變異。更何況同性戀也不是一個絕對的概念，有的人是雙性戀，有的人可能覺得自己是異性戀，但某種比例上他也會受到同性吸引也說不定。像我雖然喜歡男人，但可能有20%-30%會受到女人吸引。這些細微的差異沒有辦法用同性戀、異性戀來二分啊！」
「那妳是怎麼知道自己有20%-30%會受到女人吸引？」
講到這裡社長一邊應答已經一邊接過我手中的另一台飼料車也補完飼料了。
「那就要誠實面對自己的性衝動啊。像我對日本男人就完全感受不到性衝動，但我真心認為日本女生超可愛。說不定你內心也有一定比例受到男性吸引，如果坦率地正視這個性衝動，你也有機會發掘自己某種程度的同性戀傾向。」
「I don't think so. 但我看妳讀得不夠多，我也讀得不夠多。」他笑著搖頭走回事務所，大家已經全都收工在裡面寫日報了。
「社長你們到底在講什麼講那麼久啊？」
「我原本是要講牛的消化不良，講到飼料添加物再說到食品添加物會影響人類荷爾蒙，然後生下來的孩子有可能變成同性戀。但她是說同性戀和一般人身體上沒有分別，不可以說是什麼問題造成的，所以我問她那到底是什麼造成同性戀的呢？就這樣愈講愈長了。」
這段精簡的描述還真是相當客觀，「是沒有所謂的『造成』同性戀這件事，它本來就存在自然狀態，連動物之間都有同性戀。」
「對，這我知道。」
「順帶一提，C棟後期那兩頭肥育的，整天都在舔對方不來吃飯搞不好也是同性戀。」為了這個議題連牛都出賣了。
「我不是對同性戀有偏見，在紐西蘭時我也認識很多同性戀，他們也都是我的好朋友啊！」
唉，可惜我也發覺『認識同性戀朋友』這件事完全無法說明這個人有沒有歧視。因為在台灣的同婚議題時，很多明明身邊也有同志朋友的人，卻跟著自己的宗教團體跑出來一起反對同性婚姻。自己親手毀滅『好朋友』追求幸福的權利，卻還是精神分裂般地說自己對同性戀沒有偏見。
「但我最喜歡跟昀醬聊這個了，每次聊完都覺得自己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這句話讓我徹底佩服痞子社長這個人。
40多年來他活在一個不要求人們擁有環保意識、性別意識的環境，卻仍然努力吸收這些從現實面來說用不到的知識，並且樂意為了新的概念與人辯論、思考分析他人的立場。
雖然從外表來看他的一切言行舉止都非常下流，卻擁有難得可貴的終身學習力，這個態度和大腦太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