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下下:消失的女孩【 黃金和牛牧場的第18份筆記】

 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光是這座牧場裡出的事,應該就可以滿足一個地方新聞台24小時獨家不間斷。

尤其先前待過井然有序、邏輯通透的森末牧場,比較之下這裡實在是天有異象地有奇人。

這一整天,從鈴木さん和社長的通話內容,又聽到一個靈異事件(誤)。

既然事情如此超展開,那我們就用讀小說的方式來看看吧:

第一章  深夜的小牧場


先說明一下,黃金和牛牧場這裡又分成兩個「子母牧場」:
 
一個是位在荒山野嶺、擁有四座牛舍和佔地千坪的大牧場,簡稱「鈴蘭台」(すずらんだい),有四名正職、一名兼職。
 
一個是位在社長家門口,住宅區內的迷你繁殖牧場,簡稱「東町」(ひがしまち),有一名正職、一名兼職人員。
 
事件發生在我只去過一次的東町牧場,前陣子兼職的阿嬤退休不幹了,現在只剩下一位名叫伊藤的年輕女孩。
 
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時,便覺得背脊一涼。
 
當時我剛剛抵達此地,見到不發一語的她,便開始感到不安,因為她讓我聯想到千葉怪老闆的牧場裡那個不聞不問的8+9高中男生。
 
不過後來我被分配到「鈴蘭台」,所以也就沒再見過她了。
 
最近這幾個週末,社長常常整天都沒來鈴蘭台的大牧場,或是出現一下下來幫小牛打針治療又立刻消失了。
 
原來他每週六日早中晚三次都要回去迷你牧場,因為伊藤さん一下子要去上駕訓班,一下子要去成年禮(せいじんしき,成人式,也就是集合全村20歲男女一起穿著正式和服集合舉辦的祝禮)。
 
 
到了這天,明明也不是週末,社長還是一整天不見人影。
 
從早上到晚上聽到他和鈴木さん的通話內容,大致上是:
 
「伊藤醬今天沒來上班……」
 
「我剛打給她阿嬤,阿嬤也不知道她去哪,說一大早就出門了,全家人都以為她去上班……」
 
「她到現在還沒回家,也沒來公司……」
 
「找到伊藤醬了,但明天大概也不會來上班……」
 
「我明天要去一趟市場,鈴木妳要來小繁殖牧場幫我餵早上的牧草。晚上收工之後先過來我跟妳交接一下。」
 
於是我這個跟屁蟲也搭著鈴木さん的Suzuki Hustlers來到住宅巷弄間的這座迷你牧場。
 
和新穎的鋼筋水泥鈴蘭台大牧場截然不同,這個小牛舍幾乎是以鐵皮瓦楞和路邊撿來的廢棄廣告板拼湊而成,就視覺性而言沒有要上得了台面的意思。相比之下,鈴蘭台簡直是畜牧界的青瓦台了。
 
水槽和飼料槽是切成一半的汽油桶,供水是搭來接去的手動水匣,進出入的門也是由各種不牢靠的鐵管組成。所以這裡的牛老是在逃跑,因為門很難關好,平均每三天就會逃走一次。
 
在這個前後左右都是透天厝的社區裡,長年駐立這樣一間拼裝牧場而沒有人抗議,實在是一件很溫馨的事。
 



社長的身影在燈光昏暗的牛舍裡穿梭,快步地扛起一袋一袋飼料進進出出。
 
這個時候的他,不是牧場裡那個大小聲兇巴巴的流氓,而是一個獨自默默渾汗勞動到深夜的長工。

 
我們在踏進牧場前先用家門口水桶裡的紫色藥水消毒了鞋底。
繁殖牧場裡頭,住著的是最珍貴的種牛和脆弱的小牛,所以絕對不能把大牧場裡的病菌帶進去。
話說平常我都是穿著拖鞋到鈴蘭台再換雨鞋的,所以現在就是穿著消毒完的拖鞋行動。
 
「喔,昀醬妳也來了。…啊!不行!妳穿拖鞋這裡面都是大便這樣不行!不行!不行!」說著就要把我趕出去。
 
「蛤?!這樣我就什麼都看不到耶。」跟屁蟲的唯一福利就是在旁邊偷學東西啊。
更何況本人在前一個森末牧場時,連赤腳踩進60公分厚的糞床裡也是一聲不吭地撐到晚上收工才回家洗腳。這點牛大便算得了什麼?
 
「妳想看什麼?種牛嗎?來來來,來看這隻!」
然後痞子社長就興奮地帶我走向牛舍深處,立刻忘了要把我趕出去這件事。
究竟該說這人熱血沸騰,還是沒原則呢?
 
只見一個龐然大物,從黑暗的角落中轉頭朝我們看過來。巨大而上揚的牛角像是兩把鋼鐵鑄造的長矛,光滑而尖銳;頭顱、身高和體型,全都比牧場裡見過的公牛大上一倍。牠的鼻前呼出白色的煙,眼神深不見底,像是殺氣騰騰的牛魔王。
 
「好……好大啊!!!!」
 
痞子社長一聽到我說大,就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說:「這隻牛的血統很好,是獲得日本國家認證的種牛。我們牧場裡的牛就是用他的精液授精生出來的。」
 
「日本國家認證?」
 
「對!由政府評估牠的血統、基因隱性疾病、體格條件 ,還要把牛的精液採集起來送去檢驗看是不是健康的精液,全部過關才會核發種牛證書。這隻就是正港的國家認證種牛,但門口那隻就沒通過。」
 
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回門口,一隻頭很大頂著蓬蓬捲毛的公牛立刻迎向我。
 
牠的體型也很大,但是完全沒有牛魔王給人的壓迫感,反而像是一隻大狗。我伸手搔搔牠的額頭,牠便把牠的大頭低下來靠向我的胸口,好像很享受被摸頭的感覺。
 
「是因為牠比較小一點嗎?」
 
「那是牠還年輕啦,還會再長大。」
 
「那牠沒通過就不能當種牛嗎?」
 
「還是可以採精去授孕啊,只是有國家認證比較威而已。」
 
「所以事務所裡的精液保存筒裡的管子,都是裡面那隻種牛的精液嗎?」
 
「不是,只有30%,其他是買來的精液,因為不能讓整個牧場都用同一頭種公牛的基因,牛的生理條件會衰退。」
 
「喔喔喔!怕近親繁殖?」和人類一樣,近親繁殖容易有較多相同的等位基因,當隱性的有害基因配對時就容易出現成長缺陷。
 
「對!所以我們買進的牛都從很遠的地方來,宮崎啦、宮城啦,然後配的精液再從離牠們很遠的地方來,宮崎的配岩手的啦,宮城的配鹿兒島的啦。」
 
就這樣興致高昂地帶著我導覽了一圈,看完公牛看母牛,看完母牛看小牛,看完小牛還要看山豬、山羊和兩頭頂著50公斤坦克般超厚實羊毛、這輩子從來沒有剪過頭髮的綿羊,壓根忘了今晚是為了跟鈴木さん交接才叫我們來的。
 
聊完一大圈之後,終於開始交接,我便晃來晃去到各個飲水槽前幫忙操作水壓小水管又容易爆開的水匣。
 
突然想起之前問鈴木さん:「為什麼在大牧場出生的小牛斷奶之後要移到東町去養一陣子又要移回來啊?這樣移來移去不麻煩嗎?」
 
「嗯……不知道耶。」
 
「通常是幾個月大會移去東町啊?」
 
「嗯……不知道耶。社長說要移的時候就移。」
 
我環視了一下身邊放牧中的小牛。「這裡最大的7、8個月大吧?那大概10月齡的時候要移過去囉?」
 
「嗯……對!差不多那個時候。」
 
接著又走到最後一個牛舍前,看了一下最年輕的小牛的月齡:「啊,那應該是14個月大的時候移回來囉?」
 
「嗯……對!差不多那個時候。」
 
「會不會是……大牧場的牛舍欄杆間距太大,小牛都會自己跑出來放牧,但是10個月大之後要銜接到前期,要讓牠習慣定時吃草料飼料的模式,必須要關進牛舍裡,所以只有東町的牛舍才關得住?」忍不住啟動了推理模式。
 
由於這間牧場充滿了像西村さん這種短期記憶喪失,或者像痞子社長這種什麼都沒交代就不見的人,所謂的資深員工也是一問三不知,平時就會發生一些難以解釋的離奇事件。
這個時候,就輪到邏輯小天后我本人出馬了(推眼鏡)。
 
「啊,有可能有可能!」鈴木さん一副豁然開朗、案情水落石出的樣子。
 
然而,我還是持續深陷在苦思之中:這樣還是很麻煩啊,幹麻不改造其中幾間牛舍多焊幾根欄杆上去就好了?
那麼,不是為了關住小牛囉?餵的牧草也一樣,把牛運過去之後還要特別搬草搬料過去,究竟又是為了什麼?
 
回想起這個讓我苦惱大半天的疑惑,我叫住了正忙到一個段落的社長:
 
「社長大人。」
 
「我是社長大人。」
 

「為什麼小牛養到十個月要送來這邊養一養再送回去大牧場啊?」

 
「九個月,是九個月齡到十三個月齡。這是牛最重要的一個階段,因為牠正在長『第一胃』。第一胃裡面會長出很多絨毛,絨毛就是這隻牛日後飼料消化吸收用的,只有絨毛長得好,你餵了飼料牛才吸收得了,營養吸收得了牛才長得大,吸收不了牛還會生病。但是這個絨毛要靠無時無刻消化牧草才能長得又多又密又長。所以小牛面前的碗絕對不能空,隨時都要有人補草。這個鈴蘭台的牧場沒辦法,大家8點來,6點就下班了。只有放在我家門口,我半夜還會起來補草。」
 
查了一下這個「第一胃」在中文稱為「瘤胃」,瘤胃中的「上皮絨毛細胞」、肌肉層和容量被視為牛隻日後發育的關鍵。所以需要這個不斷餵食的過程,稱為「功能性刺激」,白話來說就是你一直用它一直用它一直用它,它就變強了!
(有興趣可以參考農委會的資料
 
「還有因為小牛這個階段是最弱的,母乳裡面有很多抗體,但牠斷奶之後就失去這些免疫的保護。我把牠們移到這裡,一方面不讓牠跑去A棟、B棟玩,感染那些大牛身上的病菌,一方面我人就在這裡,一有什麼不對勁,我立刻就發現,立刻就能治療。不管是感冒還是拉肚子,你愈早發現就愈能用益生菌、宮入菌這些生物性的胃藥去治療,但一旦拖到第三天以後就嚴重了,不得不打針,就是用抗生素類的藥物去治療。我最討厭用抗生素了,能不用就不用。」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森末牧場時,小馬さん曾經說過,小牛出生後非常容易得肺炎,一發現就要積極治療,否則肺炎會變成慢性,纏著這隻牛一輩子。就算兩個月後賣給肉牛牧場,一邊長大一邊打針吃藥的牛,肉質也會變差,所以肺炎沒治好的小牛在市場裡價格就不好。
 

「我聽說一直使用藥物治療的話,牛肉的品質也會變差,你也這樣覺得嗎?」

 
「對,這點沒錯。所以盡可能我都不用藥。也所以這個階段是最重要的。鈴木さん現在照顧的那些小牛剛出生不就一直生病嗎?但是A棟和B棟的大牛就很少生病的,對吧?這就是因為中間經過我這一段。我沒辦法24小時親自盯著每一頭牛,但我在最關鍵的這段期間把牠們的體質根基打好、第一胃養得又大又多毛,這叫什麼?function?不是function……。」
 
「foundation。」
 
「對!foundation。我要顧的就是foundation,後面就不用擔心了。

這是養一頭牛最挑戰的部份,
也是我現在人生中最大的樂趣。」

 
痞子社長冒出這最後一句話,害我一不小心笑了出來。
 
「幹嘛啦?笑什麼啦?」
 
「沒什麼,我覺得hen棒。」
 
他說這話時神情無比認真。
望著埋頭吃草的小牛們,彷彿可以看到一張3D絨毛地毯在眼前展開來,上頭長著珊瑚蟲般的小毛,手舞足蹈地擁抱著一口一口從天而降的綠色貓尾草。
 
這片景象,就是痞子社長眼中,未來極緻目標的藍圖。
 
所以他25年來沒有休假不看電影不旅行只看牛也看得這麼高興
原來是把牛胃裡的毛當成「人生樂趣」。
 
……到底是什麼牛痴啊這個人?
 
「所以牛死了說他們說『我也不知道哇〜』、『不干我的事哇〜』,養出A5就在那邊『你看你看這是我養的』,沾沾自喜以為這就叫做會養牛了,也不知道是誰在這邊日看夜看,幫他把小牛的體質調好了,他們才能養得這麼輕鬆。這是我養出來的!還當做都是他們自己的功勞勒……」
 
才剛剛開始欽佩他展露出來職人的執著與使命感,話鋒一轉又變成一個整天抱怨「別人都不夠努力只有我最棒」的嘮叨老頭。


 
「還有勒,我在這邊每天都會摸摸這些小牛。這樣牠們對人類就會信賴,以後管理也會變得容易。」
 
「喔喔,原來如此。」確實從我走進來之後身邊就一直有小牛過來聞我一下、舔我一下、嚼一下我的褲管。
明明對牠們來說我應該是全新的陌生人,在來這之前的小牛一看到我們接近都會往反方向逃跑。
 
「還有鈴蘭台那邊是在山上,四周什麼都沒有,出入的只有我們而已;但這個地方是住宅區,到處都是人跟車在走來走去。小牛習慣這些外界的噪音之後,等牠回到牛舍,就算有什麼突發狀況,牠也不會受到驚嚇。」
 
「喔喔喔,這樣就不容易緊迫!」
 
「對!不容易緊迫!」
 
不管是牛或是豬或是雞,都必須在舒適的環境中生長,一旦精神緊張或驚嚇造成緊迫,免疫力就會快速下降,生病或是猝死都有可能。
 
因此牧場工作者照顧的不只是動物的生理,還有動物的心理。
 
牛的心裡舒坦了,身子不容易染病,胃口也好了,肉質自然又香又嫩又多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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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夫人走出來說:「忙得差不多了吧?要一起去吃飯嗎?」
 
「還要帶這些傢伙去吃飯啊?!」痞子社長一副很嫌棄的樣子,喂是誰收工還特地跑來這邊跟你交接啊?雖然我只是在旁邊看啦。
 
「都來了,就一起去吃個飯嘛。」還是夫人善解人意。(社長表示:那是因為現金都在她的皮夾裡啊)
 
「那要吃什麼?昀醬吃過王將嗎?」痞子社長非常機靈地提議方圓百里最便宜的一家連鎖餃子店,可惜我不愛吃餃子。
 
「去中森さん那裡吃嘛,好久沒吃惹〜」鈴木さん露出少女般夢幻的神情。
 
「好啊。」夫人一口就答應了。
 
「那是什麼東西?」
 
「是之前肉舖的員工自己開的義大利料理餐廳!因為很貴所以我平常絕對不可能自己跑去吃。」所以選在夫人要請客的時候吃。

第二章  忘恩負義的女人

 
於是我們驅車跟在社長和夫人的車後面前往。
 
我在車上問鈴木さん:「伊藤醬平常是會突然消失的人嗎?」又啟動了推理模式。
 
「她很常請假,但什麼都不說就不出現是第一次。」
 
「她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一年多了吧。」既然已經撐過一年多,那就代表並不是因為不習慣牧場的工作而逃離,「不過一開始是以打工的身份,最近幾個月才開始當正職。」
 
「我好像常常聽到社長晨會的時候說『今天伊藤醬又沒來』。」
 
「對啊,她每個週末六日都要去上駕訓班,因為沒有駕照很難在牧場工作。」
 
「喔〜所以是為了考到駕照,社長就通融她一週休兩天?」其他社員都是一週只休一天。
 
「對啊,不過她在大學的時候明明也可以去考駕照,但大概假日都跑去玩了,所以現在才說要考。」
 
「喔喔〜大學的時候是打工,現在畢業了所以開始當正職?」
 
「她高中畢業的時候就來了,來了之後又要一邊讀大學,每天上午都要去上課不能來上班,結果讀大學的時候什麼證照也沒去考,就是全部拿去玩了。而且她上大學還是社長幫她的。」
 
「社長幫她上大學?怎麼幫?」
 
「就是她來的時候只有高中畢業,所以社長就說他出錢,讓她去唸大學。」
 
「咦?!!!日本的大學不是很貴嗎?!社長這麼輕易幫別人繳大學學費啊?」
究竟是何許人物啊?
可以收容我這來路不明的人這還不算離奇,但出錢讓打工仔去唸大學是在開慈善機構嗎?
 
「她說她沒錢吧。」
 
「咦?沒錢讀大學但有錢去成人式嗎?」成人式需要正式的和服和妝髮,為了那一天動輒就要燒掉幾萬塊。
 
「對啊!就是這樣!很奇怪吧?而且社長幫她這麼多,伊藤醬完全沒有心存感激要報恩的意思。」
 
抵達這間叫做Colorful JP的小巧餐館。
 
攤開menu大致讓我研讀了快30分鐘,整本都是以片假名拼成的「日本人眼中的義大利料理名稱」,全桌都快吃完了我才成功點到餐。
首先是燻鴨沙拉,採用了從日本紅到台灣的芝麻葉,搭配柑橘製成的清爽開胃沙拉醬。燻鴨沒令人失望,生菜雖然走的是苦甘路線但用來沾這個地中海風桔醬(?)實為一絕。
 
後面那被吃完的小皿,是社長還沒坐下來就點好的第一推薦:某種以大量橄欖油、蒜頭與海鮮組成的不知名燉菜。油湯裡溶入高濃度的蒜香,配上麵包一起吃。我有幸成為當日清盤手,把裡頭的油掃得一滴不剩。
 
 
這時痞子社長的電話響起。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社長的呱噪聲音用來講連珠炮般的敬語,完完全全像是個衷心誠懇的青年學子。
原來這通電話是失蹤的伊藤醬的阿嬤打來的,果然面對員工家裡的序大人(sī-tuā-lâng)就絕對不會像平常一樣鑿訐搦譙(tshoh-kàn-la̍k-kiāu),必須要表現出一副誠實可靠小郎君的樣子:「別這麼說!人沒事就好,我們才是麻煩您了。感謝您。」
 
「伊藤醬回來了。」
 
「所以她跑去哪裡了?」
 
「不知道,家人說她什麼話都不肯說,直接回到房間把門關起來了。」
 
「她平常對家人也不講話嗎?」
 
「對,本來就沒什麼反應的人。」
 
後來聽社長和鈴木さん的對話才知道,今天早上發現伊藤醬沒來上班,社長聯絡她的家人全家也都以為她去上班,心急之下想說也和駕訓班確認一下是不是臨時上課忘了跟大家說。結果駕訓班表示,伊藤醬只去上了2、3次的課,之後就沒有再出現過了。
 
「意思是她跟社長說要去上駕訓班,結果每個週末請假都不知道跑去哪裡?!」
 
「她當初說要上駕訓班,她阿嬤還拿了五萬塊出來讓她去報名。」意思是不但騙了社長,連家人也被蒙在鼓裡。
 
「那這些週末她都拿去幹嘛了?!」
我實在太驚訝了忍不住一直追問,除了特務間諜之類的身份,想不到有誰需要每個週末的不在場證明。
 
「去USJ吧,她最喜歡USJ了。」
 
「USJ?」
 
「U!S!J! オールドムービー観たシネマ〜」痞子社長一邊比讚勾手一邊抖動一邊開始歡唱。
 
「那是U.S.A。」
 
這個U.S.A是一首在2018年紅遍日本大街小巷的歌,從最潮的少男少女百貨公司到深夜裡鬧事的醉漢,人人口中都在唱這首歌,演唱的是一個叫做Da PUMP團體,大致上相當於日本版玖壹壹,這首歌搭配的舞步也非常台,想學請點這個連結
 
「環球影城(Universal Studio Japan, USJ)啦,就哈利波特那些她最喜歡了。」
 
「總不會每個禮拜都去環球影城吧?她撒了多久的謊啊?一直不去上課的話,到時候要考駕照了不是一定會穿幫嗎?」這一切實在太不合理,讓我這個推理狂人忍不住開始找嘈點。
 
「沒關係啦,這個年紀的小孩就是這樣,」社長一派輕鬆地說,彷彿毫不在意,「鈴木さん以前也是啊。」
 
鈴木さん的臉立刻臭了:「我才沒有,我從來不說謊的。」
 
鈴小姐也加入了留嘈點給人吐的行列。




我的第二道菜(對竟然還不要臉地點了第二道菜)是我最愛的三重養豬場的清燙豬肉,加上紅甜菜根與白甜菜根,連根帶莖地燉了非常久,整株可以吃。
 
整個盤子上的東西基本上都只有水煮過而已,沒有任何調味,實在是很勇敢的一道料理,也可以說是對食材和旁邊這一碗自製辣醬很有自信。
 
辣醬很辣,是我尚能承受但日本人斷然不可置信的辣。
這個清淡主食與激烈沾醬的對比實在是非常大膽。
 
「那社長為什麼要幫她付學費?」
 
「我沒有幫她付學費啊。」
 
我疑惑地看向鈴木さん,她低頭吃著義大利麵裝作沒聽到。
 
「咦?不是社長叫她上大學,所以替她出錢嗎?」
 
「沒有,沒替她出錢,是她自己要上大學的。她問我說能不能用奧田牧場的名義申請建教合作,政府就會補助她一部份學費。那個是三重縣政府為了鼓勵青年投入農業的計劃,所以只有想要在農場和牧場工作的人才能向農學院申請。那個小孩來的時候比鈴木さん更不懂牛嘛,我就說:好啊,用我們的公司的名義來申請,妳一邊讀大學一邊在這邊打工,大學畢業後就來當正社員。」
 
從來不撒謊的鈴木さん不知為何編了一套社長苦心養育伊藤醬她卻忘恩負義的劇碼給我。
 
 
她確實是從來不騙人,只是會隨機劃唬爛而已。
   
這個隨機劃唬爛的習慣雖然無害但也滿麻煩的,騙不到財也騙不到色,所以也不能說她騙人,於法無據,無從追究。



接著身為前任員工的主廚又熱情地招待一份蒜香炒飯。
 
雖是蒜香,卻炒得清新高雅,一點都不台。
 
此時大家都有點飽了,於是社長立刻把它推到我面前試圖阻止我再加點第三道。
 

第三章  回不去的真相


隔天,伊藤醬失蹤事件破案了,但她也不會再出現了(抖)。
 
原來讓她離家出走兼翹班的原因,就是前一天的成年禮。
 
她為了這一天穿上正式的和服,悉心梳妝打扮,前往典禮會場。
 
但是,成年禮是以地方為單位舉行的,也就是說整個鎮上同樣滿20歲的女孩都會來參加
––––包括以前在中學時霸凌過伊藤醬的那些mean girls。
 
不曉得她們又對她說了什麼,她自此精神崩潰,卻沒有辦法向任何家人朋友同事訴說,便自己一個人消失了一整天。
 
伊藤醬的媽媽打來跟社長說必須帶她去接受心理治療,很不好意思給大家添了麻煩。
 
「所以她現在得了精神疾病,沒辦法再來上班了。」鈴木さん告訴我。
 
雖然無法原諒有人騙自己阿嬤的錢,但以一個表達上有障礙、又在荷爾蒙支配情緒的青春期經歷國際公認最可怕的日本校園霸凌的孩子來說,這樣的行為偏差算是在可理解的範圍內了。
 
「這樣她大概很難再來上班了吧?」畢竟這個心理治療的難度是我們難以評估的。
 
「對啊,虧社長幫了她那麼多。」但鈴木さん似乎認為這是背信棄義的藉口。
 
「咦?但是社長說他沒有幫她出學費啊。」奇怪昨晚沒當場拆穿妳,又逼我再提醒妳一次啊。
 
「但她申請建教合作,公司要幫她處理很多手續啊。」
 
喂現在講得這麼理所當然,那妳昨天幹嘛唬爛我?!(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