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下下12】傲視筑前寶滿山

從長崎到福岡,每次都多虧了羅賓大神降臨我才會停止耍廢,因為他每天都會問說『妳今天要去哪裡玩?』
搞得我好像不出去玩不行。
「我們什麼時候再去爬山,上次跟妳去爬山我覺得很好玩耶!」
那當然,我規劃的爬山行程可是量身訂作、有口皆碑。
所以我選定了九州人氣No.1、人人爬過都說讚的

宝満山(ほうまんざん)

是真的九州人氣第一中級山,不是我掰的。



宝満山位在「太宰府」,這裡真正的觀光景點其實是九州國立博物館天滿宮。參拜道上擠著滿滿滿滿的人,頭上的鳥居不知為何被包成hello kitty色調木乃伊。

宝満山的山腳是一整串大大小小的神社,我們穿過神社的庭園,發現有許多壯丁正泡在水裡擺花。
此情此景,如果打扮成七仙女應該會成為新的商機。

「太宰府」這個地方顧名思義曾經佔有主宰日本命運的位置。西元660年以前的飛鳥時代,朝鮮半島曾是高句麗、百濟和新羅三國鼎立的狀態。
當時大唐支持新羅、日本支持百濟。
原來從一千多年前中日就老是為了韓國問題打來打去。
後來百濟遭到殲滅,日本戰敗撤軍,為了預防大唐趁勝追擊,打著打著一不小心過海攻進日本來,便在九州設置大宰府軍事指揮中心來護衛邊疆,沒讓無限擴張的大唐把日本給吞了。
幾百年後,太宰府失去戰略地位,單純成了一個遠離首都的邊陲之地。這種地段不是用來放核廢料,就是用來棄置失寵的官員。「太宰府」成了「放著等死」的代名詞。

其中一位可憐君叫做「菅原道真」,原本是學富五車的堂堂右大臣,卻遭小人讒言,下放太宰府,在此鬱鬱而終。
他死後被人們視為學問之神,在日本各地都有供奉他的天滿宮,但因為太宰府這座天滿宮葬著菅原道真本人,所以特別「香火鼎盛」,年輕學子都像拜文昌一樣前來參拜。

不過,之後長達一千年,這個廢棄官員貯存場永續經營,幕府末年(1863年)天皇身邊支持攘夷的五卿也被丟來這裡,幸好大家都很年輕,明治政府成立(1867年)後便放回來當官。

神社後方有個巨大的石碑,刻著「庖丁塚」。

賣場裡菜刀的日文漢字就是「包丁」(ほうちょう,或作庖丁),但它實際上有兩個意思,一是料理人,二是料理人用的菜刀。
這個漢字的語源應該是成語「庖丁解牛」。事情發生在戰國時代(西元前370年左右),一個叫庖丁的廚人替魏文惠王分切一頭牛,切得神乎其技,每一刀割開筋肉、削膜去骨都充滿節奏感,彷彿撥弦撫琴,悅耳動聽,讓魏文惠王看得如痴如醉。
這個場景在現代的我們聽來實在有點變態,但日本漁市和百貨公司裡的鮪魚解剖秀至今依舊享有超高人氣。我有時看到日本漢字和我們現在說的漢語截然不同就會忍不住想嘴他們一番,但一想日本庶民文化中保留了如此大量中國古書上才有的情節,就會懷疑會不會我們才是扭曲字義的那一方。
現在日文裡這廚人菜刀,一人一物件,都用同一個詞來稱呼,可能是因為真正的料理,必須做到人刀合一吧?

所以這個「庖丁塚」(ほうちょうづか)原來是埋死去的料理人呀,我還是以是埋死去的菜刀呢!

……錯了,它就是用來埋死去的菜刀。

因為菜刀乃料理人之神器,即便有天它再也不堪使用,仍然承載了過去讓料理人發揮才華的靈氣。

「此墳供奉料理人用到老舊的菜刀,以永世感謝其功德、慰藉其所料理過的鳥獸魚菜在天之靈……––––西日本壽司料理研究福壽會。」

沿著石階往上走,神社一座接著一座。走到這裡我才明白為什麼池塘裡的小哥都在忙著擺花。

因為這一整串神社也是賞櫻重地,必須四處妝點來和樹上盛開的櫻花呼應,迎接未來一週的賞櫻商機。

羅賓大神忙半天想要拍出一個空景,可惜人們來來去去根本抓不到。

千辛萬苦成功抓到我人比花嬌的背影。

幸好正式進入登山道後,大部份的遊客都消失了。

這裡的登山道和先前爬過的開聞岳、長崎市金比羅山一樣,流行從森林中間剷出一條路。我就像摩西分紅海一樣穿過路徑,帥到不行。

地面同樣是夯實的土,除了分隔土階用的枕木,沒有其他建材和舖面。

這個構造我曾在千里步道的手作步道活動上學過,是在山徑的轉角處建造一條引水道,大雨時從坡面集中引流,避免雨水沖刷破壞步道或積水而導致地面泥濘。
記得學蓋的時候下著傾盆大雨,我們一群人全身上下都滴著水,但也因此從眼前侵蝕力超強的雨水中立刻明白引流的重要。

志工前輩說:「不管你材質是木頭石頭水泥磁磚,重點是:不積水的步道,才是好步道。」只有看準地勢,把引流做好,一個步道才能歷久不衰、平穩好走。

宝満山每個轉角都規劃了像這樣的引水道,使用的段木看起來質地密實、相當堅固。這麼大一條溝,如果出現在陽明山,或許還會被責怪說害民眾摔倒,但從它引流的開口處看得出來,下雨時的水量確實需要這麼寬的引水道,甚至還可以再更寬;可以看到內側開口的角度還差了一咪咪,水量大到從右側「漏溝」到梯面上,把一整階的土給掏空了。

空地上設置了一個長得有點可愛的急救箱。

偷偷打開來看,裡面的道具用品超完備。

不過這個panasonic易開罐是用來幹嘛的?


我請他給我一個不殺生的表情。


說老實話這裡的石階倒是不太符合人體工學。因為階差實在太高了,對於30歲以後的女人來說上山下山都會給膝蓋很大負擔。千里步道協會的老師都說低於15公分是最佳狀態,魚路古道先民的智慧也說這樣才剛好符合扁擔上下時彈動的幅度。

出現了像淡蘭古道的古厝遺跡。

遺跡附近就有座井,裡頭仍有水源。

告示牌:「請不要讓水淋到石佛上,因為人類會爛掉。」呃?!是把佛弄溼的人就等著爛掉的意思嗎?!
再走一段,路徑一側出現人踩過的痕跡,直覺告訴我們可能有view。
繞到樹叢後面只見一個用石堆圍成的圓,圓心卡著一支醬菜瓶。羅賓大神突然很興奮地說:「喔喔喔喔?!這是我想的那個嗎?!」似乎他去屋久島時遇到一個Geocaching尋寶玩家,說全世界每個角落都有負責藏寶和尋寶的人,只要獲得地圖就可以循線找到藏寶箱,通常是一個罐頭大小的防水容器。

他立刻將瓶子打開,「……這是什麼?」

裡面裝著滿滿的小紙鶴,旁邊有一張紙條。「它上面寫著:竈門神社(かまどじんじゃ)、願所有戰時的亡靈安息。」

「啊……。」趕緊地放回去,阿彌陀佛。

「再來給我一個烏龜修練成龜仙的表情。」

走著走著一座6米高的岩壁聳立步道正中央。我個人堅信沒有拉繩和釘鎖就不可能是日本政府規劃給人民走的路,但羅賓大神堅持要筆直地徒手攀上去,絕不轉彎。

我則完全忽視他的慫恿繞到岩壁後面找到一條跳石徑悠悠哉哉地走上去。

後來我們聊到星座這件事,我說我原本不信,但認識愈多人,愈發現身邊同星座的人個性氣質都相似,就不得不信。
「比方說處女座的人真的都非常嚴謹,我有個朋友就專門只挑處女座的男人交往,因為她喜歡凡事都提前準備好的人,就像德國人一樣。」
「那你猜我是什麼星座?先說好,不是處女座。」
「你不可能是處女座,你是的話全德國都嘛處女座。」
羅賓大神大笑,好像很喜歡這個德國刻板印象笑話。

「所以你是射手座。」

大神的呼吸停頓了3秒鐘,「…………Why?」

「我猜對了是不是?!」
繼之前在尾牙一猜就猜中上司雙子座後,竟然又讓我一猜就猜到羅賓大神聖壽,而且還是跨文化洞悉人格,覺得我可能首先要出一本星座書。

「到底為什麼?!」

「射手座通常做事不計後果,而且會突然無來由地自嗨。」

宝満山標高不過海拔829公尺,但望下去的景色卻一點也不低。北九州的谷間聚落彷彿置身高山,遠方還隱約看得到海平面。
羅賓大神認為,這個場景必須用來拍攝一些專輯封面,為我們日後成立樂團做好準備。
所以他開始全神貫注地架設手機攝影機,我則忙著抓頭。

抓個頭都這麼帥。

他說:一張好的專輯封面照,重點就是不可以看鏡頭。
但這樣躲鏡頭是否有點躲過頭?

羅賓大神拍完撿起相機看:「……不行,再一張。」

這次他決定轉過來。

羅賓大神:「……妳的部份怎麼拍都很帥。」我根本沒動啊,「但我這張不行,再一張!」

羅賓大神:「……好,today不是我的photo day。」何不承認就是我太帥讓你無地自容?

還是讓我來吧。

是不是,遠看就好多了(喂)。

抵達山頂最高的小神社,像是地中海的小屋。

天空很藍,太陽很大。

從另一條路下山,有鎖鍊讓羅賓大神玩得很開心。

這一側的山腰上,是宝満山露營場。

小屋裡堆滿了枕頭棉被,看起來很舒適,但沒有人。

這裡也設置了生態廁所,卻分成了「大便專用」和「小便專用」。

奇怪日本人這種連尿尿的聲音被人聽見都無法忍受的民族,怎麼好意思走進一間寫著大便專用的廁所,這豈不是等同於在門口貼說自己正在大便嗎?
當時我特地進去研究了一下,還是看不出來大便和小便馬桶有什麼差異。後來在其他日本山區的生態馬桶,也從來沒看過大便和小便分開來的。

非常需要珍惜水資源的吊掛式水龍頭。輕拉下面那根金屬頭,就會流出剛好夠你洗一次手的水。桶裡的水用完之後,就正式沒水了。

下山路上有個神祕的牌子:

《再會之樹》

『寶滿山的傳說之中,神宮皇后曾在出兵朝鮮先登上寶滿山,在此種下山皂莢(サイカチ),說「待我凱旋歸來時再會」。 
對著這棵樹祈禱與喜歡的人再見面,就能如願和對方相會。』
不過,這個浪漫傳說的主角神宮皇后並不是種著樹等待夫君歸來的那種type。
她是日本古傳說中第一位女帝,更在身懷六甲的狀況下有如身功護體御駕親自遠征朝鮮,使諸國臣服在其腳下。

回到山下的神社。
早上經過時就已經覺得這棟建築有點不可思議了。
它就在神社側殿,一般來說應該要是巫女販賣各種御守和寫朱印的社務所。這棟卻概的跟Tiffany首飾門市一樣。
這裡的御守可能是御守界的貴婦精品。

下山時白天的人潮已經完全消失了,燈光打在櫻花樹上,和天上的月色互相呼應。

夜裡的天滿宮大門,看起來更有氣勢了。

擺花的工人還在趕工搭建花架。
不過3、4個小時前還濟得水洩不通的參拜道,現在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羅賓大神提議我們應該去吃好料。這對於這位整天吃便宜快餐和便利商店的大神來說非比尋常,但我當然是欣然同意。

於是我們來到這間兼具生魚片、燒烤、炒麵飯各種料理的萬能連鎖熱炒店(?)
看MENU的時候,我怡然自得地翻閱著精美的menu指著一道一道看起來很厲害的料理問說你要吃這個嗎?你要吃那個嗎?
大神卻滿臉疑惑地問了一個我至今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問題:
「我們現在是打算怎麼點餐,是要點3-course meal還是4-course meal?」
我歪頭思考了很久,居酒屋會有像法國菜一樣點前菜、主菜、副菜這種組合嗎?
雖然日本人心目中確實是有「飯要最後吃」這個順序,但這樣是course meal的……甜點嗎?
我說:「我以為就是選擇幾樣我們兩個都覺得看起來不錯的東西,然後share所有的食物。」

德國人相當慎重地宣佈:「我不知道這樣子具體來說要怎麼進行。」

我才突然驚覺,原來這是只有華人吃飯時理所當然的吃法,對於這個東德人來說桌菜大亂鬥的進餐方式是徹底無法理解的。
一個是一盤東西吃完再接著下一盤東西,一個是東吃一口西吃一口,咬一半還會留在盤子裡先吃點別的那個什麼再繼續吃。
總而言之最後我們決定用逐條表決的方式進行協商,如果有哪些讓他覺得不符合心目中course meal系統的,再調整或以同項目內容更換。
一項國際協議要完成真的要具備文化差異認知並且經過非常有耐心的同理換位,否則每個質疑都有可能讓兩國摩擦一觸即發,尤其在國民都很餓的狀態下。

最後,我們點了毛豆當前菜、接著是沙拉、魚料理、然後是壽司和炒飯。

說到這個魚料理的部份,竟然直接端來了一架小炭火爐、兩片白晰到幾乎透明的魚體,再附上沾醬和刷子,原來是要自己動手。
幸好這個炭火火喉的控制恰到好處,兩片肉放上去漸漸變白縮起,就無意外地烤好了。

肉質非常鮮嫩、纖維很細,和調味的醬料搭配起來也很完美。
不過我一直不知道我們這天點的到底是什麼魚,直到後來在唐戶市場看到似曾相識的東西。竟然在這個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就第一次吃到____了?!所以我說日文是不是要好好讀?

本日最好吃:「島壽司」!
也就是將白身魚和鮪魚以醬油醃漬過後再做壽司。所以每一片生魚片都已經入味,底下的飯也是調味過的。據說是八丈島漁家料理,果然是一間和福岡毫無關聯的連鎖店呢😂。
但品質確實不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