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下下21:你好厲害!

原本以為住在外勞宿舍終於有機會見識到日本不為人知的黑暗面,殊不知這裡的人無論男女國籍,每天都積極努力地工作、準時上下班、大口扒白飯,就和日本表面上看起來一樣,認真地對待身邊的人,踏實地過日子。
怎麼辦,是不是當不成臥底記者了?


今天的上半場還是與青花椰培養感情的行程。
從8:30到10:00,會休息15分鐘,然後再工作到12點午休。
我後來知道這在所有日本的工場裡都是同樣的規定。

趁中場休息拍一張分級包裝中的生產線:
中間是選貨員工作的地方,從農園採收後用小貨車運來的花椰菜,會以每排5箱疊在兩側。
我們只要轉身搬一箱到面前,腳邊隨時都有第一站人員折好套好袋子的空紙箱和藍色特級品籃。
裝滿一箱之後就會放在不插電的金屬輸送帶上,往第三站的包裝手推過去,他就要解決後續的封箱,再搬到要出貨的棧版上。

整個JA坂出市園藝中心的大小,可以容納8組這樣的人馬,還有充足的空間供貨車進出。

這還只是青花椰專屬的包裝場,旁邊還有另一座蜜柑選果中心。



這是M size的特級花椰菜,一箱要裝24顆,也就是6顆ㄧ排,總共四排,頭對頭尾對尾,前後上下都要交錯就一定剛剛好裝進一箱。

L size是20顆,2L size則是16顆。

雖然第一天只教一次就讓我獨自上場了,不過溫柔的少女中原さん一邊在偷偷觀察我o不ok,適時地提供我幫助和回答難分難解的美醜等級。

速度上慢慢變快,但今天還是被voonさん嫌說挑得太嚴,錯把特級品放進優品裡了。
「これ、あかん!」
來自柬埔寨的voonさん從一開始大家都不認識我的時候就主動提醒我很多東西。
雖然最常跟我說的就是「これ、あかん!」(關西腔的:這個不行)但也會用盡全力比手划腳跟我說明哪裡不對,不會讓我有被苛責的感覺。
像voonさん這樣負責第三站的包裝員,應該是全場視力最好、體能最佳的。
因為他要一邊倒冰塊時就要一邊檢查每個人挑得符不符合規格,速度上更是一個人要封我們中間5個人隨時裝好推過去的箱。

JA倉庫的免治馬桶是我目前看到最終級的版本。

除了基本的「洗屁屁」和「洗妹妹」功能、進階版的「前後強弱微調」功能,竟然還有「輕輕洗屁屁」功能以及「大面積洗妹妹」功能,貼心地提供給妹妹比較大的婦女同胞使用。

連選貨包裝場的廁所都這麼高級,不愧是攻擊型精緻農業大國。



中場休息15分鐘,阿桑們飛快地拿出各種點心坐下來把握時間開槓。

在旁邊閒晃的我分到了一枚柿餅,不會太甜,含水量還蠻高的。

阿桑第一天見到我的時候問說:「咦?台灣人不是應該很黑嗎?但是妳很白耶,比日本人還白!」

可見這一帶的阿桑應該沒有去台灣觀光過,或是以前來打工的台灣人都是排灣族的(?)


🙊


下午場是到採收後的生菜田去移除抑草蓆。

抑草蓆的人生從壓住草開始,被草壓住時結束。

所以移除抑草蓆要先拔除佔據了生菜位置的巨大雜草。沒錯,你眼前看到這個沒有抑草蓆的畫面,其實草下都是抑草蓆。

來自泰國的noonさん動作超快,雖然我已經拼了老命趕在兩位日本少女前面了,但在他眼中我仍然是一個沒力氣的嫩B,所以每次他先做完一排就會看不下去跑來幫我兩下。



話說第一天收工時有位日本型男弟弟主動跑來跟我說他會說一點英文,有什麼問題可以用英文問他,等等要去車站接泰國帥哥的老婆所以還可以順路載我去超市。

他一開口跟我講英文旁邊一群日本人立刻:「Woow!好帥呦!」
雖然之前在hostel每個日本人英文都很好,但是在農村裡,不只光會講英文就帥呆了,有勇氣主動承認自己會講英文也是稀有動物。

原來他之前到加拿大和德國打工度假過,現在的夢想是自己開農場,所以在日本各地的農園輪流打工3個月學習,是個一步步朝著夢想邁進的青年啊!


「之前的生菜收到一半就放棄了,因為送去農協的價格太低,乾脆全部打掉不要,所有人力集中到花椰菜和大根的出貨,所以最近才會一直在做『片付け』,全部清空才可以趕快插地瓜。」
 
中原さん貼心地跟我說明。
 
目前為止除了會講英文的新田さん,我最聽得懂的就是中原さん了。
 
大概是因為她在北海道從中學讀到大學,一共住了6年,所以會自動把所有的方言改成簡化版的標準日語,讓我聽得懂。
 
剛來第二天時她問我:「昀さん,妳會覺得香川的方言很難懂嗎?」
 
「呃,雖然我都聽不懂,但也不知道是香川方言聽不懂還是日語聽不懂。有哪些是香川方言呢?」
 
中原さん非常認真地開始思索:
 
「比方說,暖(あたた)かい,我們會說成:温(ぬく)い,這個是關西腔,就是日本的西半部。」
 
「還有辛(つら)い、しんどい,我們會說成:偉(えら)い,但是普通日語的えらい卻是這個意思。」中原さん把手叉在腰上,做出一個偉大的姿勢。
 
「啊,還有ほる,這是香川縣的方言,意思是捨(す)てる。這個社長常常講喔,把這個丟掉,把那個丟掉。」
 
「還有やげん,意思是たから(所以),更老一輩像石井さん會說やぎ,完全不一樣吧?」
 
才剛剛說完,我就聽到良太郎さん大喊:「啊,新田さん請等一下,車子太多やげん!」
 
我竟然聽懂了!!
 
突然覺得我的世界一片明朗,原來只要搞懂哪些東西是方言,我的聽力其實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好(一咪咪)!
 
後來我問從愛知縣來這裡打工的新田さん,會覺得香川方言很難懂嗎,他說:「確實是,我一開始來的時候完全聽不懂。」原來真的連日本人也聽不懂啊?!
 
「有什麼字是你來之後才聽過的呢?」
 
「那個吧,わし。」
 
「啊,是わたし(我)的意思吧?」
 
「對,這裡連泰國寮國和柬普寨的人都自稱わし,因為是聽社長講話學起來的,聽起來還真是有點可愛有點cuteね!」
 
「哈哈哈哈,像坂本龍馬一樣!」
 
「對,好像只有四國的人才自稱わし!平常應該只有老年男人才會用吧。」
原來如此,我從島波海道開始才聽到わし這個詞,就是因為離四國愈來愈近了啊!



👴

隔天又一個大眼睛姐姐跑來用中文跟我說:「你好!你叫什麼名字?」
她叫做盧安,來自泰國,原來她曾經在台中大甲的烘培工場工作過:「做拜拜的蛋糕、麵包!」

聽到我是台灣人願意來跟我相認,讓我鬆了一口氣,至少代表,她在台灣的回憶是正面的吧?

我一邊拔草,一邊和少女中原さん說:盧安さん跑來跟我講中文,因為她之前在台灣工作過,很厲害吧!

一直默默工作的Noonさん突然抬頭,說他也在台灣工作過7個月。

「桃園,電器。」

不同的人不同的反應,對於台灣擁有不同的印象,或許正是來自這個島上天南地北的不同世界。


一直看起來很嚴肅的石井さん下午時突然買了冰淇淋請我們吃,真是個大好人呢!

雖然還是一句話都沒跟我說,發現有些長輩對於和外國人說話感到很害羞,有些倒是相當習慣。
收工時,社長開著起重機正在把裝好箱的大根搬上車。

「這幾天的工作還好嗎?」

「嗯!沒問題!」

盧安這時候也收工,進來找我聊天:「妳今天做什麼?」

「拔塑膠布!」

「會累嗎?」她的中文用詞不多,但字字發音標準。

「一點點而已。」

「妳好厲害!」她像是稱讚小孩子一樣跟我說。

其實我也是外勞,就算不會的事情也應該要立刻學會的,即使工作的時間比他們短、即使速度永遠趕不上他們,也沒有藉口說我們有什麼不一樣。

台灣人在這裡就不是老闆了,只是一個白皮膚的弱雞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