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下下13】鐵馬出發!北九州自行車道.旦過市場

一個晴朗的春日早晨,我出發了。
在二手公路車的屁股,裝了樂天買來的萬用型後貨架。
不曉得是什麼偶像包袱,日本多數單車都沒有用來安裝後貨架的孔;逛遍了整個福岡市所有單車行,即便大家都提供各式各樣的前菜籃,卻僅僅一間高檔單車零件專賣店有賣一款價格不斐、耐重卻不足的後貨架。
於是我在樂天找到這款:沒有孔也能裝的可調式後貨架。
然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我帶來日本一年份的行李全都綁在上面。還沒出發就已經全身大汗了。


室友Saki和韓國兒子特地在打掃時間開始前來門口送行。
「看起來很帥耶!」Saki說。
「大丈夫かな…」韓國兒子一邊憋笑一邊看著後貨架上搖搖欲墜的行李說。
「大丈夫だ!」我自信滿滿地跨上單車,騎到路口回頭帥氣地揮手。

這個帥氣形象沒有維持得很久。
因為一回頭我立即感到重心轉移時身後的行李晃動幅度即將超過平衡極限,又隨即轉回來穩住把手,然後立刻看到一台計程車迎面朝我衝來。
「啊啊啊!!我忘了這裡是靠左邊開車的啦!!!」
慌慌張張地逆向越過車陣來到左邊,聽到Saki在後面大叫:「昀醬,小心一點啊!!」

出了博多很快地來到沒有商業區和住宅的公路上。
四面八方不是工廠就是二手車店。
這個景色持續了好一陣子,筆直的公路看不到終點。
都會郊區的範圍也太大了,有種怎麼騎都騎不出城的感覺。

喔喔喔喔喔!
路邊出現看起來很厲害的「勞工專用武器裝備行」!!!
帥氣的工地制服、
連身工作服、
三十幾種適應不同工作需求的手套:
精密手工服貼手套、農務粗工防磨手套、工地儀器防震手套、防火牛皮手套、防水防冰內刷毛手套。看你是要魔法防、物理防、水系防、火系防+20 +40 +80 +100!
還有各種工作鞋、襪、安全帽、遮陽帽、毛帽、五金零件工具……一個工人一輩子需要用到的東西這裡都有。

騎到一半突然聽到很大一聲「喀啷」,我心裡一涼,下車查看。
 
載滿行李的後貨架垮了。
 
幸好不是支架被壓斷,只是安裝時螺絲鎖得不夠緊,所以在騎乘時的震動下自己一釐一釐挪出來,最後不知道在哪裡就掉了。(從此之後我每次遠行前都會檢查一次所有螺絲鎖到咬牙地緊)
我立馬google「自転車屋」(じてんしゃや),找到附近一間黑摸摸的小店。
因為小店的老闆不在,夫人懶洋洋地走出來說等15分鐘老闆就回來了。不過老闆回來幫我找同一款螺絲卻找不到,建議我去附近一家超大單車賣場問問看。
知道我聽不太懂日文,老闆還替特去找了一張紙畫了張地圖給我。
果然順著地圖,往左再往左,穿過小鎮、順著小河到另一條公路上騎5公里,就找到這家大到無法錯過的單車賣場。

走進店裡,成山的單車如閱兵般排成兩列,深處的走道盡頭年輕老闆睜大眼睛看著我這個不合時宜的登場角色一路走向他。
「不好意思,你們有這種螺絲嗎?」
「這是裝在什麼地方的呢?」
「貨架(荷台、にだい)上的。」
似乎是擔心我需要的強度才問的?
他轉身逐一讀著整齊排成半面牆高的零件收納抽屜上的標籤,然後拿了一個比我交給他的螺絲更厚又更硬還附墊片和螺帽的套組給我。
「妳確認一下,這個可以嗎?」
「啊!這個尺寸可以!請問多少錢呢?」
「不用錢,送給妳。」
「咦?可以嗎?」
我連忙道謝後回到門口把螺絲塞進剛才鬆脫的洞裡,但因為在掉落後又一路拖了好幾公里,支架已經扭曲了。
只好大動作把所有行李先卸下來,老闆遠遠看到我一陣兵荒馬亂,也忍不住拋下其他客人從賣場深處的櫃台走出來看我沒問題嗎。幾番狼狽地與鐵竿拉扯之後,最後又是靠他出手幫忙才好不容易硬是把螺絲栓上。
於是我當場立刻決定

嫁給他。
 
我開玩笑的。
 
一個螺絲這個行情也太差,至少也要再加一碗豆花吧。

我決定去店裡後面的用品庫逛逛,找到一款輕便小瓶好攜帶的溼式潤滑油,剛好可以幫老闆捧場之餘延長一下這台二手爛車的齒輪壽命。
結帳時他貼心提醒我使用頻率大約是每騎100公里用一次,是不是很值得嫁?
後來幾乎沒有在日本看過比它更齊全又平價的單車零件賣場了。
這句話絕對不是出於私心或是店長帥,因為接下來除了Aeon(疑似costo的大型連鎖店)附設的東西又貴又少的單車服務站,就只有分佈全日本的CYCLE BASE asahi這個不賣台灣製bridgestone輪胎、印尼製內胎要價900日幣的高檔連鎖店。
後來查了一下,這家freeride雖然長得像是連鎖店,但只有兩家賣場,都在北九州。
希望你們繼續擴大版圖,取代CYCLE BASE asahi這個虛有其表的傢伙。

騎了這麼久的五股工業區,接下來終於要出運了。

通過最後一個聚落「宗像市」後,正式出了城,進入宮﨑駿眼中的日本。

接著準備上自行車界的北九州高速公路:

【遠賀-宗像自行車專用道】

起點就是宗像市,沿著樸素的釣川河畔,往出海口騎。

明顯到不可能走錯路的自行車道,上面的PU新得像是昨天才舖好根本沒人走過的樣子。

一邊是河川,一邊是切割得方方正正宛如minecraft世界的田區。

這些田區種的,不是稻米。
那是什麼勒?
 
我走近看了一下這些齊平的禾本科作物,
最高的葉梢上隱約冒出一排牙齒,準備要抽穗。
就算從來沒機會親眼目睹這個作物本人,但至少在餅乾包裝上看過它––––小麥。
台灣雖然也有一小撮人默默地復耕小麥,但既然都說是「復耕」,就知道要看到像這樣整個河岸一大片的小麥仍是不容易。

騎了不知多久,出現一棟建築物,有個不明所以的名字:宗像市B&G海洋中心。

具體來說叫做「海洋中心」的單位是用來幹嘛的不是很清楚,只能透過鋼絲網看到
裡頭有個升旗台、
一座「孝子像」,
和一塊「水六訓」的牌子,

內容是:
「滋養萬物生命的,是水」
「永不放棄找到自己出路的,是水」
「同時具備克服任何障礙的勇往直前和順從容器方圓的包容大度的,是水」
「能以自己的清為他人洗淨污濁的,是水」
「貢獻自己提供動能、生產、生活所需而不求回報的,是水」
「填滿大海、蒸發變成雲、雨、雪、霰也不迷失本性的,是水」
 
然後,「世界一家,人類兄弟」。
(抓頭)
總而言之我們做人就是要向水君多多學習,就算生時不能溫柔似水,死後至少也要化作一攤屍水,擁抱著兼納百川的大海而去。


來到釣川的出海口。
【遠賀-宗像自行車道】的中文版簡介是這麼說的:
「沿著海岸綫展開,乾淨整潔的綠色車道延續34km。從車道眺望到的夕陽景色,騎行愛好者都公認非常美麗。因爲是一條自行車專用道,所以初學者也大可放心。除了租賃自行車以外,淋浴室和燒烤等設施也一應俱全。」
 
確實這條路寬敞筆直,微風轉拂,悠閒愜意。平日裡一個人都沒有。
可惜這次我是從西向東騎,夕陽什麼的是看不到了。

進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海岸單車專用道。
讓我想起從桃園到新竹那段被夾在濃密防風林中間、帶有一股黑森林般荒涼感的自行車道。

正當喝完身上帶的水時,看到單車道旁出現一座飲水機。
「啊,太好了,這種荒煙漫草的地方竟然這麼貼心地設置了飲水機!」
滿心歡喜地走過去,將它轉開。

……這個日本人都是用吸的還是用含的?

不過這裡的防風林實在瘦小得可以,完全比不上台灣桃竹海岸三層樓高的厚實木麻黃群。

然而稀疏的樹木間,露出了一座長得像龜山島的小島,讓這條路的景色多了點可愛的渡假感。
中學女生上下學騎腳踏車都很守規矩地戴著非常厚實的安全帽。

穿越防風林後,偽龜山島近在眼前。
突然有種既視感。



等等,這裡是烏石港嗎?!

連礫石灘的景色和採石蚵的身影,還有這款斗笠,整個景象都和東北角一模一樣。

喂喂喂,根本就是三貂角燈塔那段海岸自行車道!!!!原來我今天是從新竹騎到宜蘭嗎?!

這幹嘛用的?

在即將渴死之際,空曠的單車道旁終於出現了一座叫「北斗七星」的建築物。走進大門,櫃台後的小辦公室裡有4-5個人,很友善地跟我打招呼,立刻拜託他們幫忙裝水。雖然沒有飲水機,就是先進國家洗手台的自來水而已,但此時真是久旱逢甘霖。

這棟建築物平常是遊客服務站,後側就是停車場。
裡頭附設了自行車租賃、非常乾淨的廁所、哺乳室、100円一次的的置物櫃、100円一次的淋浴間、還有一間明亮美麗有大投影幕的教室用來舉辦活動,團體外借每小時只要1000円,真是佛心。

我在這裡發現一路上常伴在左側的偽龜山島,原來是世界遺產「神宿る島」,是古代祭祠文化的靈場。
服務人員很熱情地跑來跟我講解,說這個海岸最著名的地方就是可以觀測北斗七星大杓子打水的樣子。

要看到大杓子貼近水面挖水這浪漫的一幕必須在同一個緯度有面朝北的海岸,在日本只有這裡,在全世界也少之又少。
所以這裡才會以「北斗七星」命名。

接下來的路途是迎著海風、緊鄰沙灘前進。
我暢快地踩著踏板,正覺得這路真是平順好騎……

立刻就在這裡跌個狗吃屎。

在飛騰而起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腳踏車之所以能穩定地前進,不是只有我在踩它,還得靠看不見的磨擦力將輪子緊緊抓在地平線上。

磨擦力經常被描述成阻礙騎士加速的敵人,實際上祂才是單車真正的守護神。

順利地上坡、順利地下坡、順利地轉彎、順利地剎車,甚至順利地前進都不能沒有磨擦力。在磨擦力不存在的世界,根本無法誕下腳踏車這種東西。

殊不知,破壞這個平衡結界的角色出現了:沙子。

只要它待在地面和輪胎之間,磨擦力就會瞬間消失!
此時的輪胎,加速也打滑,減速也打滑;你讓它轉也不是,不轉也不是;騎士能做的事情,就是眼睜睜看著車體側向噴出、自己則失控撞向地面。

我掙扎地站起來,緊身褲的膝蓋上破了個大洞,忍住皮肉拉扯傷口的痛,立刻走回卡爾必思(對,我幫這台二手單車取了名字)身旁將她扶起檢查單車各部件有沒有摔壞。
在沙子這個可怕的惡魔面前,沒有人可以掌握命運。

一直以為獨自單車旅行就像天地一沙鷗,不依賴他人,不消耗化石能源,全憑自己的力量前進。

搞了半天,人生在世,真正單靠自己一人之力就完成的事情,可以說幾乎沒有。就算是自己踩踏板前進的單車,也得靠宇宙中的摩擦力之神運行。

好,廢話講完了,對付積滿沙子的路面,具體來說要怎麼閃避攻擊呢?

1. 提早剎車比不剎車好,不剎車比剎車好。
2. 柏油路上出現沙子也比PU上出現好,因為沙子會陷落到瀝青渣凹凸不平的縫隙中。反而是平坦的PU完全沒有縫隙讓沙下陷落、露出穩定的地表,所以PU上有沙對車輪來說是最最最容易打滑的。

專用道在宗像市結束,從那以後就沿著公路繼續前往北九州市,在都會區外圍移動:

……為什麼路障boy變成hello kitty了?
好奇北九州市政府需不需要付版權費給她。
如果台灣路障也要做卡通人物圖案,
我希望會是,
 
魔法阿嬤。


最後抵達今晚的住宿地:小倉。

橋上迎接我們入城的角色,是斜管麵女孩(?)

進入燈火通明的都市,遠方露出夜裡的小倉城,像是電腦合成的一樣。

這次住小倉有一個目的,住的青年旅舍名字和明天早上的行程也有關係:「Tanga Table」。

這間旅舍走一個難以言喻的工業風格,所有人睡在一間超大倉庫裡,但又有木製的床格和布簾給予你基本私密空間。 

後來發現這種型態在日本還滿常見的,算是簡易型的膠囊旅社吧?
即便是小倉這樣的三線城市,青旅的床位數還這麼多,並且我到時幾乎滿床,可以想見日本觀光能量之大。
在台灣,同樣規模的青旅只會出現在一線城市而已。

隔天早上先來小倉城附近散步。 

現在的小倉城已經不是小倉城了。

但它的身影曾在《龍馬傳》裡出現過,可惜不是它風光築起的年代,而是它被城主家親手毀滅的那一段:
 
江戶末年,大藩蠢蠢欲動想把無能的德川幕府給拽下台,長州藩(現在的山口縣)因此以天皇之名起義,結果軍力不敵,見風轉舵的懦弱天皇還翻臉不認人,從此長州成為「朝敵」,德川幕府便名正言順地出兵征討。

長州藩投降,做為懲處,藩內倒幕派人士全數遭到斬首。然而,德川打算藉此殺雞警猴,因此大量向法國借入資金、購買武器,打算再次出兵一舉消滅長州藩,順道把九州關西各大藩給滅了,將持續七百多年來的封建制度改為集權專制國家,奉德川為王。

身為日本的最高統治者,竟然向圖謀不軌想藉機入侵日本的列強借錢買武器來攻打自己境內的藩屬。日本人打日本人,比打別國還狠。眼看隔壁的中國正因為欠下巨額賠款而和西方各國簽訂各種喪權辱國的合約、宛如已是列強瓜分的殖民地,德川卻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一步步將日本推向深淵,這樣的政權,終於盡失人心。

於是第二次長州征伐戰,局勢大為逆轉。
長州藩在坂本龍馬的協助下獲得九州他藩的支持和新式的軍備,在關門海峽一戰幕軍徹底敗北,總指揮官逃亡前下令在小倉城放火,以免資敵。

這把火將小倉城內建物全數燒成灰燼,也照亮了幕府外強中乾的真面目,讓原本以佐幕派主政的其他各藩看清楚德川政權已註定敗亡。

現在看到的,徹頭徹尾全都是1960年才重建的鋼筋水泥。

雖然對於平空重建的天守閣沒太大興趣,但還是走進城區,儀式性地晃晃,當做去公園散步。


大火之下能倖存的,大概就是石垣了吧。

大小不一、未經切割的石垣,證明了它久遠的歷史。和天守下方整齊一致的石塊不同,或許只剩這裡才是最早砌築的構造。

在城跡內有一道時代感令人疑惑的門。 

這紅磚牆柱絕對不是古城跡的一部份。
像監獄圍牆一樣,簡直到了有點刺眼的地步。

原來這裡是明治時代設置的陸軍第十二旅團司令部正門。

明治維新雖然是日本將一切民生和政治制度西化的時代,但是驅使這一切改變的動力,始終是軍備上的擴張。
只有強大,才能反擊列強。
但最後日本自己也成為列強的一份子。
從明治維新、到日清戰爭(中日甲午戰爭)、日俄戰爭,舊時代的城池逐一被陸軍進駐。原先是武家爭鋒的天守閣,成為一致對外的侵略發動基地。
先前去過的熊本城、島原城也是,不過他們在軍隊徹出後是將城跡私有化或公園化,上頭所有建物都會拆除,像這樣留下遺構的其實不多。

難道是因為第十二師團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解說牌上說,明治32年時還在擔任第十二師團軍醫部長、之後的日本大文豪––––森鷗外,曾經從這扇門走過。
就因為這個原因,門就拆不得了。

後來忍不住查了一下第12師團的來頭,發現曾經走過這道門的司令官中,有好幾個與我們關係再密切不過的人:

1. 安東貞美,第6任台灣總督

他一上任就發生噍吧哖事件。
當時余清芳以王爺之名號召信徒抗日,發放靈符聲稱可以刀槍不入。事發後安東檢討說:「義和團之亂已經是十幾年前清國的事情,為何今日臺灣還有此類的暴動?」承認殖民統治和教育的失敗,並開始整飭台灣民間廟宇信仰。
接著創立「臺灣勸業共進會」,舉辦大型博覽會,宣揚大日本帝國豐富物產,吸引日人移民來台。
 

2. 柴五郎,在安東之後的台灣軍司令

義和團之亂時,他是日本駐清大使館的武官。當時義和團暴民圍攻各國使館、殺害日本書記生和德國大使,柴和各國駐在軍方聯手保衛居留公民,成為實質上的總指揮官,被英國媒體評論為勇猛而精於戰術的日本人。
緊接著八國聯軍直搗北京,當時各國無不大肆掠奪財物,只有柴五郎率領的日本軍隊,軍紀嚴明,絲毫沒有搶掠平民百姓。
 

3. 杉山元,侵入東北和侵華戰爭時的陸軍元帥、太平洋戰爭時的日軍參謀總長

我們的課本曾經出現過一個名詞叫做「三月亡華」,意思是日本侵華時預估只要三個月就能拿下中國。
 
這個字眼,起源就是根據他在國策會議的一段對話而來的。

昭和天皇問當時的參謀總長杉山:「如果日美開戰,預計多久能解決?」
杉山相當樂觀地回答:「太平洋方面預計3個月可以了結。」
這時昭和天皇卻大聲反問他:「對中戰爭發動時你做為陸軍元帥,跟我說2個月左右就能完戰,而至今對中戰爭已然4年,不是結束不了嗎?!」杉山便開始吱吱唔唔答不出來。

這段對話在中國比日本更有名,因為蔣氏政權從中獲得了相當大的鼓舞。國民政府進一步創造「三月亡華」這個字眼,除了用來調侃日本帝國『太小看中國』、藉以提升民族自尊,更重要的是為了自我催眠蔣氏後來自居「戰勝國」的合理性––––雖然節節敗退丟了大半國土,但至少『日本以三個月拿下中國的戰力進攻,而最後我們卻守了8年』,這就讓他成為「民族英雄」,而非內耗貪腐而丟失國土的歷史罪人了。

戰爭末期的1944年,杉山元辭去了參謀總長,由東條英機上任。
一輩子主戰的他,在1945年戰敗前夕都不斷上奏認為若日軍尚有餘力、意志高昂、應該繼續進攻擊破美軍。天皇宣佈無條件投降後,他便在司令部以手槍自殺。





中午來到此次特地來住小倉的最大重頭戲:

旦過市場(たんがいちば)! 


昨晚住的旅舍名字叫做「Tanga Table」,就是「旦過餐桌」的意思,因為它緊鄰市場,特別在公共交誼廳設置加熱烹調區和非常大量的餐桌椅,讓你可以在市場買東西回去旅舍料理或著坐下來好好享用。

不過,我沒打算外帶回去。
其實呢,會來這裡是因為福岡背包旅舍「光小姐」的推薦。
她知道我會騎單車經過北九州,告訴我有一群大學生在旦過市場開了一間有趣的店叫做「大學堂」。

這個大學堂主打一項產品叫做「大學丼」。 
海報做得很專業,菜單上每項產品看起來都很吸引人,但大學生就在能做出這麼多種丼飯?到底好不好吃呢?
別擔心,因為它基本上也不是大學生煮的。

這群大學生還準備了繁體中文傳單,告訴你這個神祕的產品要怎麼入手,實在太讓人感動了。
雖然文案的部份完全教人摸不著頭緒: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個禪僧來旦過化緣的時候,
吃到很新鮮的佳餚,大吃了一驚,
非常高興。
以後,這個禪僧大悟,被人稱作大嶽老爺。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大學飯,
變成標示好吃的東西的詞。」
……到底在共三小?
沒關係,重點步驟說清楚就好:

一、先向大學堂駐店人員買一碗白飯。

二、帶著這碗白飯出門逛旦過市場。

三、選購自己喜歡的食物,直接請老闆蓋在飯上。

四、帶著自己專屬的蓋飯回到這裡坐下來吃!

大學堂內不知從哪湊來了一大堆高高低低的桌子椅子,有種大正時期的感覺。

工作人員就在黃色簾子後面守著一鍋熱騰騰的白飯。


這個計劃實在太令人興奮了!
除了因為它很好玩,還很實用:
對於不打算料理的觀光客來說,逛地方市場的主要樂趣就是熟食小點,但邊走邊吃的狀況下,吃再多也很難達到有好好吃過一頓飯的感覺,而且許多東西一吃就是會讓人很想來一碗白飯啊!!!
這個大學堂不但完全回應了旅人們「好想來碗白飯啊」的渴望,而且提供碗公與空間讓你在市場裡「內用」,一路上可以省下所有多餘包裝;明明逛了一圈市場卻能在零垃圾之下吃飽喝足,實在是以觀光、便利、環保各方面來說都堪稱十足完美合理的提案。
最近開始有不少年輕學子也開始在夜市裡設攤出租環保餐具,試圖減少邊走邊吃的垃圾。大學堂雖然完全沒有在文案裡提到這種拯救地球之類的理想,卻意外地達成了。
讓人在不知不覺中不小心環保了,實為最高境界,真是後生可畏啊。

大學丼一碗200円,內容物包含:碗、白飯、在市場裡坐下來吃的空間,還有免費wifi(笑)。

配飯用的:

當日湯品

以及飯後的:

珈琲加點心
抹茶加點心
梅子汁
也都有賣。

哼哼,但冰雪聰明如我,冷靜地考量到市場裡的食物實在太多容易造成選擇障礙等到決定要吃什麼飯都涼了。

於是乎,我毅然離開了大學堂。

我決定走過一圈旦過市場,勘查完所有攤位販售的品項之後,看準要買哪些菜色,以及排定最順暢的行進動線(推眼鏡)。

各就各位之後,開始動作。

首先,回到大學堂,和布簾後的妹子說:「來碗大學丼!」
(だいがくどん、ひとつおねがいします!)

獲得了熱騰騰的白飯!刻不容緩地捧著飯快速競走到第一攤:

串燒炸雞店!


我看準了滷到跟東山鴨頭一樣黑的雞肝,還有絕無地雷的日式炸蝦。
好我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文案要以得道僧侶大嶽老爺的故事起頭了。
因為我此時此刻端著缽就是在化緣啊!!!(雖然有付錢)

再來前往讓我非常心動的各式甜不辣店。


先說好,這個東西其實不叫甜不辣,跟日本人說甜不辣(天ぷら),一定會覺得是把肉或菜裹進日式麵包粉再炸過的天婦羅,也就是剛剛買的炸蝦。準確的名稱,應該是「揚げ蒲鉾」(あげかまぼこ),也就是用魚漿做成魚板再拿去炸。

不管怎樣,日本的甜不辣簡直就是藝術品。 

洋蔥甜不辣、
玉米甜不辣、
牛蒡甜不辣、
紫蘇甜不辣、
木耳甜不辣、
蝦子甜不辣、
竹筍海菜甜不辣、
明太子起司甜不辣、
cream cheese甜不辣……
最令我在意的是最左邊的粉紅色超鮮艷甜不辣。

「あの…這裡面紅紅的什麼東西?」
大噪門大姐朝氣蓬勃地回答:「ジンジャー!」這是ginger的日式英文,為了讓我這看不懂しょうが的外國人秒懂。

原來是紅薑啊!
都忘了日本會把薑醃成紅色的,突然想到紅頭髮的人看到這個顏色應該會覺得這是某種歧視笑話……
(英文的ginger金姐兒,指的是紅髮妹)

蛋白質的部份足夠了,接下來需要一點綠色蔬菜。

幸好旦過市場也不全是高熱量食物,還是有賣小菜的攤位,可惜只找到一攤,所有小菜全都裝進盒子裡。
這就代表我這次沒辦法以零垃圾為前提完成大學丼啦,但為了長途旅行維持良好的大便頻率,還是選定了一道叫做「菜の花のごまあえ」的綠色青菜。
除了因為它上面貼了「旬」,也就是「當季」的牌子,也是因為我實在不曉得「菜花」是什麼東東,那就吃吃看先。
阿姨非常貼心地立刻接過我手上的碗,說:「直接放在飯上面對吧?」就幫我把盒子拆開認真地擺盤到飯上。

回到大學堂,尋覓了一個比較不導視線的角落位子坐下來享用(因為大學堂這個舖子實在太有個性,很容易吸引到遊客的目光,又是全開放式,坐在裡面會一直被好奇地觀賞,有點不好意思)。

我的個人大學丼完成品,就.是.這.樣:

【海老天婦羅+滷豬肝】310円

攤位上的日式炸蝦雖然不是現炸,但也有維持一定的水準。但真正讓我驚訝的是滷到極緻入味的雞肝!雞肝經過久滷雖然會變硬沒錯,但硬中帶脆,毫無腥味,而且非常下飯。

【紅しょうが天】140円

不只是看起來賞心悅目,清爽不辣的薑香讓魚板的油膩感全無,好一塊才貌雙全的甜不辣。

【菜の花のごまあえ】185円

查了一下日文裡的菜花,就是芥蘭花菜,「胡麻和え」則是拌芝麻的意思。
不知是日本種出來的芥蘭還是這位老闆娘挑的芥蘭口感非常嫩,而且涼拌的調味以和風醬油與糖為主,吃起來甜甜的,完全和台灣印象中芥蘭大相逕庭。

再加上大學丼基本資費200円,這碗總價835円。

當然沒有自己買菜回家煮便宜,但也沒有餐廳那麼貴,可以吃到道地的日式小菜,又能按照自己喜好,其實還滿划算的。

吃飽後回到旅舍整裝領車,出發在雨中回到公路上繼續前進。
才第二天就給我機會測試所有裝備的防水性能。

日本大多數的省道(你才省道,你全家都省道),旁邊都有設置人行道,這是和台灣最不一樣的地方。
不過這些人行道品質參差不齊,有的年久失修,有的路面崎嶇容易犁田,更有的處於這種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狀態;絕大多數都對走路友善,但對無視單車客需求的環境。

或許騎單車旅行的人在日本還太少?

很快就來到了門司港(もじこう),這裡是明治時期開港通商的三大港之一,有非常大量當時留下來的大型和洋建築,所以對台灣人來說也是有名的觀光點。

從細雨薄霧中望去,關門大橋和海峽的對岸近在眼前,比起海,更像是連接水庫的一條大河。
關門海峽(かんもんかいきょう)這個名字也實在很可愛。
實際上是以海峽兩岸的港口城市––––下關的「關」和「門司港」的「門」命名,但這兩座城市的岬角就像門栓一樣交疊相扣,彷彿一扇正準備關上的大門,走進海灣,愈關愈緊,即使沒有這兩個地名,光看長相就叫它關門海峽也很合理。

我在門司港只排了一個行程,就是門司港博物館。 
結果當我在風雨中抵達時,等待我的是一張無情的白紙:
 
「為了讓旅客們安全地使用本設施,耐震加強工程從平成30年4月開始,因此隨之休館到平成31年秋天左右。」
就這麼巧,這天是4月17日。

接著經過一個叫做「畜產組合馬水飲場」的洗手台。

水龍頭不能開,似乎已成為某種石碑。
我找到一塊牌子解釋了這一切:

「出征軍馬的飲水場–––– 

從昭和六年滿州事變(就是我們課本上的九一八事變)爆發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從日本全國農村徵用了大量的農耕馬和軍用馬,從這個門司港以軍用船載到各個戰地。
據說,其數高達百萬頭。
接著,這些馬,便未曾再度踏上故國的土地了。
因此對馬而言,這個飲水場或許成了喝下最後的離別之水的處所。
當時海岸週遭據說曾有好幾個飲水場,如今只餘下這一座。
保存於此,以向後世傳達港町門司的歷史,勿忘和平的重要。
北九州市」

這張不是什麼景點,請見我消沉的後胎。 

恭喜達成出發第二天就爆胎的成就。

今天為了逛旦過市場和看門司港博物館原本就只計劃騎15km到下關就過夜。然而博物館沒開門,於是原訂要逛博物館的時間正好就拿來換內胎,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真是很會轉念的人)。
我在雨中荒蕪的港灣找到一處沒人的交番(簡易派出所)屋簷,開始動手術換胎。
交番雖然沒人,門卻沒鎖,讓我可以自由進出,裡面還有附塞子的水槽。
補過胎的人就知道,這個塞子真的很重要。

難怪韓偉人說台灣一定要當那個塞子,就是體察台灣身為環島之國一定要人人懂得補胎,要補胎一定要抓二兩菟絲子、桑寄生、續斷,還有這顆塞子,三碗水煮成一碗……

呃不是。要補胎就是要先拿塞子塞住「澇」一盆水把充了點氣的內胎放進去擠擠看哪裡被紮破,再去對照外胎上那個地方有沒有卡著碎玻璃。

原本打算去走關門海峽海底人行道(関門トンネル人道)的。
據說是單車20円,但只能用牽的通行,可能要走兩個小時吧。
補完胎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為了在天黑前抵達旅舍,我心念一動找到碼頭連人帶車上了渡輪。

航跨著名的關門海峽。
一上岸,就立刻知道下關的名產是什麼了。

岸邊三個奇怪的台車上裝的是河豚,
餐廳前的旗子上寫著河豚(ふく),
連天上掛的燈籠也是一隻一隻河豚。
抬頭看到港邊立刻就是「活跳跳唐戶市場」,logo是河豚。

傍晚的市場空無一人,已經準備打烊了,但我想我知道明天早上該去哪吃早餐了。

下關港邊公路上的建築物不多,一眼就看到我準備要落腳的地方:UZU HOUSE,又是一隻河豚。
這裡是一整棟嶄新的青年旅舍,看得出來從一開始便完全以「開一家青旅」為目標蓋一棟透天厝。動線、床架、照明、公共空間,都以這個明確的目標來規劃。
我後來發現這算是許多日本青旅的標準模式。還因為房數夠、設備齊全、收入穩定而得以雇用十來位正職員工。

有趣的是在台灣這種青旅算是少數,而且經營上往往不及老屋翻新之後東貼西補變身青旅的有知名度。
當然,中古改裝屋缺點也不少,例如:
1. 線路老舊,必須克服水壓、電壓問題,插座也沒辦法每個床位都有,導致大家要在公共空間搶延長線的孔。
2. 動線規劃困難,原本是老住宅,要改成營業用途,需求完全不同。通常很難有電梯,以及符合消防法規的規定。
不過,一棟充滿故事的房子,總能在人們心中留下溫暖的印象,成為獨一無二的特色。這是完全按照青旅需求規劃的嶄新大樓難以達到的境界。
在更新 環島全台青旅&露營指南 時,我也發現,不少停業或轉讓經營權的,反而都是那從零開始遵循既定標準妥善規劃的「完美」青旅。
只能說台灣雖然缺少日本「規模化」的意識,消費者卻或許有著絕不輸人的浪漫品味。

公共廚房位在頂樓,窗外還有個正對著海岸的露天座位區,可以看到對面門司港的夜景。
這套家具就這樣放在外面風吹雨淋也沒事,很值得購入。

我上網查詢唐戶市場食堂的營業時間,竟然早上六點就開了,在沒有早餐點的日本,能住在市場旁邊真是太幸運了。

(唐戶市場的早餐,請待下集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