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下下27:這裡是農村修羅場!!!【香川農園工作中】

剛剛度過了抵達香川農園以來行程最滿的一天。

社長今天中午宣布:下午提早半個小時下班!
因為隔壁正在起新厝,所以大家全部一人拿一個花椰菜箱內袋去接お菓子吧!
聽不懂發生什麼事的我茫然地看著住友さん和中原さん,她們跟我解釋,日本蓋新房子時,一完成「棟上げ」(むねあげ,也就是木造架構),就會準備一大堆的麻糬和餅乾糖果,從樓上往下丟,請鄉親父老一起來接。
「這在日本是很普遍的習俗,不過,有可能只有農村(田舍,いなか)才會這麼做,畢竟都市裡不會和左鄰右舍這麼親近吧!」
這一天,也終於讓我看到溫和有禮的日本人大開殺戒的面目了⋯⋯


我們拆完地瓜田的塑膠布滿身是沙地抵達總部時,社長已經站在門口大聲吆喝:「再十分鐘就要開始了!快點拿袋子去各就各位!昀さん,妳也去!」

大家紛紛到倉庫撕起一張一張包菜用的的大塑膠袋,沿著水溝和田梗朝向遠方一座施工中的屋舍前進。
 
我拿著自備玫瑰環保袋(推墨鏡),跟在新田さん後面以防迷路,然後他突然「啊啊開始了嗎?」超興奮地拔腿狂奔,我們就這樣穿著全套下田裝備全速奔跑600公尺。
 
到的時候泰國宿舍的同事剛停好腳踏車,原本以為我們這一票人是被派來增加人氣讓蓋房子的主人五福臨門之類的,想不到早就有一大群日本鄉親們已經在地基上守候了。


這個時候大家一付相當淡定的樣子,絲毫沒有露出手上的袋子到底有多大。
 
空地的中央有一條麻繩,我問新田さん這是幹什麼用的,他說是要把小孩和大人區隔開來,因為這個活動還是有點危險,所以小孩子在同一區比較好。
 
「啊,確實是耶,等等大家眼睛都往上看,一定不會注意腳邊有沒有小孩子。」
 
除此之外,戰鬥力相當的人們在同一區也比較能夠均分獲得寶物的機會,讓小孩有一定的成就感,才會玩得盡興。
 
好像廟會也可以參考這個做法。
 
這個儀式叫做「餅投げ」(もちなげ),漢字的「餅」,發音就是我們說的麻糬(もち)。傳統上在這個階段祭神之後丟的就是用糯米做成的麻糬,不過現在則是愛丟什麼丟什麼。

原本還想說突然多出一行16個訓練有素的東南亞戰士來到現場,一定會對婆婆媽媽阿公阿嬤們造成某種程度的威脅。
 
殊不知,從第一枚麻糬扔下來的那一刻開始,身邊這些笑容可掬的鄉親們的臉上立刻轉為銳利的眼神,彷彿什麼體內沉睡的東西被喚醒了一樣,啟動了全身上下的作戰神經。


全場只有我和中原さん站的角落一片祥和。
 
「大家都太強了〜我完全不行〜」我懶洋洋毫無戰力地說。
 
「哈哈,我也無法。」中原さん露出一個平和淡薄的笑容。
 
後來鷹架上最左邊這個原本負責拍照的大叔似乎聽到我和中原さん的對話,特地拿了一箱像蝦味仙的東西往我們這些倒,才讓我撿到腳邊的5包。


雙手高舉的故然特別積極,但最可怕的是看似在一旁圍觀實際上伺機而動的那些。
 
好幾次掉在我腳邊的餅乾都會瞬間被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一隻手給抽走,而且任何的衝撞都絕對不會有人停下來說:「啊!斯咪嘛say!」
 
現場根本只有「嗚!啊!喔!」這些人類原始本能發出來的聲音。
 
兵不厭詐,這是戰爭!


我前方的大嬸一直在對上面大叫:「正下方!正下方!往正下方丟!」一早就來佔在最前面的位置的她千算萬算想不到自己就站在上面的人的視線死角中,嘖嘖嘖。
 
還是我們泰國幫聰明,一開始不急不徐地在外圍溜噠,但整體的佈陣每次丟都會丟到他們手中。尤其平常在田裡敏捷度超高的noonさん,第一個丟到大人區的麻糬就是他飛起來接住的!
 
但是接不到的阿伯們還是有生存方式,那就是扎穩下盤只要掉在3步之內都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速度之快我完全比不上。這些人平常可能都在家裡練習百人一首吧。
 
結束之後,良太郎少爺問我:「昀さん妳這麼高應該很強吧?!」
 
「沒有啊,可能我也離地面比較遠吧。」



noonさん接到一枚黃色小鴨,拿在手上壓出嘰嘰嘰的聲音玩。旁邊的鄉親跟他說,這個是可以換東西的!



轉過來看到是juice!
 
(雖然noonさん大概很想要啤酒吧?)


原來主人家另外還準備了這麼多丟下來會出人命的東西,而且撿到寫著啤酒的鴨,竟然是可以拿一整手六瓶的啤酒,這個小鴨可是直接hp+500的高等寶物啊!
 
馬尾小妹妹拿了兩隻來換,茫然地收下了兩手啤酒。
 
noonさん的juice也是一組三瓶,真的是很有誠意啊!

用小鴨當兌換獎品用的籤也太可愛了。是說活動結束之後這房主一家應該剩下幾百隻小鴨吧?


戰力最強的是泰國一姐娜さん和泰國二姐盧安さん,整個連自行車的籃子都裝不下。



鎩羽而歸的我被社長問說:有搶到很多嗎?
 
「對不起,是我太弱了!只有5個!」
 
「哈哈哈哈,5個已經很不錯了啦,山下さん只撿到2個而已!」社長指著身後渾身刺青的山下さん,他拿著兩包餅乾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啊,但真是太好玩了。

👹




西母さん前幾天開始策劃voonさん的生日派對,所以偷偷拜託中原さん帶她一起來買蛋糕,我在旁邊聽到所以也來參一咖了。
 

我們來到這間農園之間突然出現在半路上的蛋糕店。
之前經過這裡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賣肉的,害我高興一下。



以一個農村裡的店,蛋糕的種類還算滿多的,但是每一樣都只有少少的。
 
西母さん問說沒有圓的蛋糕嗎?
 
老闆說必須要提早三天預約才會做,現場只有切好的小塊三角蛋糕和據說是招牌的生乳捲。但西母さん的表情明顯覺得這樣沒有生日的氣氛。

我對於這個角落擺上水果的小傢伙特別有興趣。


中原さん說,這個是香川縣的傳統小餅乾。平常的習俗是新人們送給來參加結婚式的賓客的回禮。


我確實忍不住買了橘子口味的神祕奶油獅造型蛋糕回來1個330日圓,其實不算貴。
湯匙挖下去時發現中間是一層厚厚的如菜燕般非常有彈性的果凍,裡面包著滿滿的奶油慕斯。
 
不過相當危險的是這五瓣柑橘,已經有微微的氣泡感了,和我最近買的さっぱり蜜柑一樣正在衰敗的路上,不過……你應該是罐頭吧,這樣對嗎?
 
話說這陣子日本超市裡的本土水果非常少,除了貴得要死的哈蜜瓜之外,只有從冬天一路保存下來,熟度風險相當高的蜜柑,以及比柚子還苦澀,完全沒有甜度可言的夏蜜柑們。



回來之後新田さん問我要不要過去泰人宿舍一起小酌,畢竟是週末所以大家一起放鬆聊天。
 
我實在太懶,又覺得泰人宿舍的群眾們我無法掌握,所以跟他說我先洗個澡煮個飯,如果結束之後還不是很晚的話……我就過去。
 
殊不知新田さん竟然過了15分鐘又來敲門,說他們把剛剛從上棟式撿到的麻糬(其實是超大塊的年糕)烤好了,這些請我們吃。

天哪!這麻糬也太好吃了!

 
呃不是。
 

天哪!新田さん人也太好了!

 
面對這樣百般推托藉口一堆的我,竟然還是一路端著麻糬走過來女生宿舍餵食我們。
 
而且重點這個麻糬烤得外表焦脆內在Q軟,再刷上一點點醬油,用海苔包住,實在是非常專業啊。話說這個麻糬丟下來的時候實際上只是薄薄一層烘焙紙墊著而已,無論是考量衛生因素還是失水份的程度,徹底烤過之後再吃都是比較聰明的做法。
 
吃完之後換我洗澡,洗到一半聽到空さん在門外大叫,一顆頭出現在浴室的半透明門外。
 
「昀さん!妳現在有時間嗎?voonさん要跟妳說話!」
 
「欸?!是有時間但是……」我在洗澡啊!!
 
然後她就把一支iphone塞進浴室裡面交到我手上。
 
啊,原來是要跟我講電話啊。
 
稍一鬆懈就伸手接了這支iphone,然後才突然想到欸不對我全身都在滴水啊!
 
「危險呦!水一堆!」我原本就已經講得很奇怪的日文,最近又變得更奇怪了,似乎是帶著柬埔寨腔的香川方言……之類的東西。
 
空さん接過手機幫我轉成擴音,voonさん那頭誠懇地說:「昀さん嗎?俺今天生日,請妳和新田さん一起來玩好嗎?」
 
然後我就答應了。
 
突然覺得真是有點對新田さん不好意思,為什麼他約我去泰人宿舍我一直雞雞歪歪,voonさん一開口說要去柬埔寨宿舍我就答應了。






我吹完頭髮之後,已經收到消息的新田さん非常準時地騎著從泰人宿舍偷來的腳踏車(喂),來幫我帶路前往柬埔寨宿舍。

這是完成12天單車之旅後久違地跨上座墊,卻不必抱著趕腳程怕天黑的心情,悠悠哉哉地在傍晚的餘光中騎在農園旁的河堤上,享受著蚊子們打在臉上的感覺。
 
「啊,等等,我拍張照。」
 
通常這是身為假農工真遊客的我會說的話。
 
不過,新田さん拍照點的眼光也相當不錯,我忘了說,上個禮拜一起出去時才知道,在農園只打算打工3個月的新田さん,真正的職業是一名畫家。
 
他在德國待了一年7個月,第一年是打工渡假簽證,第二年卻是藝術家簽證,原來還有這種東西。而且今年下半,他會再回到德國和朋友一起舉辦私人畫展。
 
「我的夢想是幾年之後,可以擁有自己的農場。同時,每2年辦一次畫展。」在我不斷追問下他才緩緩說出這句話,實在是有點帥啊。
 
更厲害的是,和我差不多時間來打工1個月的山下さん,真正的職業也是一名畫家,這我是到今天第一次同車才聊到的。
 
「欸?和新田さん一樣?!」
 
「對,但是靠畫畫吃不了飯的,所以每隔一陣子就出來打工一下。」還不習慣和外勞一起工作的山下さん飛快地說著,我只能聽懂一半。
 
「哈哈哈,因為是藝術家。」
 
「沒錯,因為太貧困了(びんぼうだから)。」
 
這個農園實在太有趣了,社長到底收容了多少奇怪的人啊?!








然後我就抵達柬埔寨宿舍了。
 
一把車停在院子裡就看到平常很酷的Autumeさん笑顏逐開地用英文來迎接我,大概已經喝完一輪了,清醒時是個超級沉默害羞連日文都很少講的人,現在完全換了一個靈魂。

結果不受控的泰人代表茶一さん和eggさん也在現場啊?!
 
他們非常熱情地搬椅子幫我倒酒和夾鐵板烤肉給我,真是服務一流。
 
柬埔寨宿舍以前住著7個來自泰、寮、柬三個國家的人,算是一個龍蛇雜處的地方,後來期滿歸國之後只剩下3個柬埔寨人,所以現在他們不但可以一人一間房,而且還把宿舍整理得非常乾淨整潔,院子裡還有自己種菜的幸福小農園。
 
這是中原さん跟我說的。
 
「總覺得柬埔寨的人和泰國寮國人的性情不太一樣耶!好像……比較接近日本人的樣子。泰國人的話,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中原さん舉起一隻手,做出狂歡的動作。
 
確實我也發覺了。
在我一開始還不認識任何人的時候,幾乎是用眼神在觀察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後來發現,只要是擁有溫和又有點不好意思的的眼神的人,就一定是柬埔寨人。


西母さん和空さん一直在廚房忙著料理,像是母親幫孩子準備的派對,又像是媳婦被客廳裡的男人們使來喚去。
 
終於上菜之後可以坐下來了,但是第一件事情不是好好吃飯,而是幫我盛上一大碗麵、夾上蔬菜沙拉、再淋上混合了馬鈴薯、雞肉、茄子的柬埔寨咖喱。
西母さん後來只好買了已經切好的三角包裝,組合成一個圓蛋糕的形狀。
雖然有兩顆草莓未開箱先倒下,但還是非常美麗。

不過這個花了2900日圓買來的蛋糕,很快就到了壽星臉上。

我立刻阻止下一塊蛋糕從桌上飛起,然後坐下來咬了一大口蛋糕大喊一聲:「超好吃的!!!」示範正確對待食物的方式,讓男孩們冷靜下來,即時遏止災情擴大。
 
瞬間覺得好家在這個蛋糕是一塊一塊分開包裝的……。
下一步是拉大嗓門慫恿壽星拆禮物,製造出現場的人都很期待想知道禮物是什麼的氣氛。
 
voonさん耗了半個小時,乾杯了18輪才終於醉勳勳地打開非常貴的omega錶,撒嬌地伸出左手請明明不是女朋友但還是每天窩在一起吃飯的西母さん幫他戴上。
 
大家的左手無名指倒是一直乖乖地把戒指戴好戴滿,知道在遙遠的彼方還有妻兒在等著他們風光還鄉。 

茶一さん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叫voonさん「老大」,還要他把腳踩在自己大腿上彈吉他。
反正這整個夜晚的一切行為就是不能用邏輯解釋就對了。 


新田さん是唯一被灌了一堆啤酒之後拿了吉他還是會認真彈的人。
 
他跟著DJ Autumnさん放的沖繩之歌「島人ぬ宝」一邊演奏一邊唱,這也是之前在長崎和羅賓大神一起看的鼓樂舞表演「琉球王國」的開場曲,真正在當時讓我神奇地自動想地沖繩的一首歌。Autumnさん竟然可以用日語從頭唱到尾。
 

 
他彈完之後,突然抬起頭很興奮地告訴我:「這是一首帶著強大訊息的歌喔。」
 
「咦?什麼樣的訊息?」
 
「當時沖繩面臨了愈來愈多的遊客和開發,帶來嚴重的海洋那個什麼……」
 
「污染?」
 
「對對對,污染,」已經醉到講話順序有點奇怪的新田さん還是很努力地傳達這個故事,「那個時候出現了這首歌,現在被當做是沖繩專屬的主題曲,其實在十年前,它是想說我們要對海洋那個什麼……」
 
「好好保護?」
 
「對對,好好保護。其實我那個時候就在沖繩的潛水店工作,那個時候本島,沖繩最大的島,海域內的珊瑚已經全部死光了。我們公司是當地珊瑚復育計劃的贊助者之一,所以我的工作有一部份是要去把珊瑚那個什麼……」
 
「移植?」
 
「對對,移植。」
 
突然讓我最沖繩充滿了濃厚的興趣,問了他一堆相關的問題,直到茶一さん受不了跑到我們面前說:「Shut up! Stand up!」我們就被迫起來跟大家一起跳舞了。 






基本上這是一個混合了日語、柬埔寨語、泰語、華語、英語,以及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參雜韓語的夜晚,具體來說我也沒有很懂他們在共三小,但我猜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共三小。
 
大部份他們為我播放的華語歌都來自中國好聲音的熱門曲目,我實在沒有follow。後來DJ Autumnさん短暫地把手機交到我手上,讓我放台灣的歌,我試了伍佰和寶島康樂隊,最後發現只有鄧麗君有共嗚。
 
在這裡已經不知道參加了多少酒攤的新田さん一直偷偷跟我說:「妳想走的時候就不要客氣,不用管我自己先走也沒關係,因為他們不知道會到幾點。」
 
最後看到新田さん灌了三大杯的冷水,跑到外面去,Autumnさん跟過去之後走回來仍然帶著醉醺醺的笑意跟我說「let's go!」雖然搞不懂是想說什麼但成為我和新田さん脫身的契機,實在非常感謝他。
 
「本当にendlessね!」新田さん歪歪曲曲地在河堤上騎著腳踏車,一邊心情很好地說。
 
「我回來了,良太郎さん~」
 
「噓,已經十點多了啦,他們早就睡了⋯⋯」
 
隨身攜帶頭燈的我陪他走回泰人宿舍門口,他一邊導覽指著二樓唯一的房間窗戶說:「我就是住在上面,風吹來的時候會shaking,總覺得very excitingね!」
 
雖然喝醉之後變得非常放鬆很愛講話,但還是像平常一樣體貼,一直掛記著小聲提醒我不要喝太多,其實我每次乾杯都在假喝😂,只有他被緊迫盯人地檢查瓶底,實在是酒品很好的一個人。
 
後記:新田さん隔天完全不記得自己講了什麼,原來真的有這種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