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下下03】路過出水麓


接下來這天的日記沒有什麼不可錯過的內容,所以跳過不看直接去熊本也沒關係(喂)
因為這是在離開鹿兒島後、抵達熊本前,硬著頭皮安排的一點也不順路反而還有點繞路的小鎮行程,為的是來冷門的「出水市」看看武家屋敷,以及進行一個賞鶴的動作。
對於歷史和什麼鳥沒有興趣的朋友們基本上是絕對不會推薦這個地方的,正因為如此,我成為了鎮上屈指可數的觀光客中唯一的外國人,也是每年只營運一個月的觀光巴士上唯一的乘客(?)


出水麓武家屋敷群(いずみ ふもと ぶけ やしき),正如同「麓」字面上的意思,倚靠在出水車站後站市區附近的一座小丘陵上。
雖然說是一座「丘陵」,但走進出水麓時幾乎沒有什麼攀爬的感覺,只有經過一小段不算什麼的斜坡路而已。

這個一點毫無挑戰性的高度差,來自一個難以想像的原因ーー
整個出水麓聚落的街道是直接整個丘陵以棋盤狀橫向直向剷開土石劃成的。
而照片中的石垣則是用來擋住高地上原有的土石。
也就是說,我們看起來像是一戶一戶庭院的圍牆,但事實上院內的地板高度是與石垣的頂點齊平的,真正的圍牆只有綠色的灌木圍籬而已。
這個建築邏輯就等同於上一集我們在鹿兒島爬的開聞岳開闢登山道的方式一樣,看來日本人開路真的很喜歡用剷的。
但是在沒有挖土機的年代,究竟要花多少人工才能完成這龐大的聚落規劃?

根據官方資料,出水麓似乎是目前全日本保留下來規模最大的武家屋敷群。
這裡的武士們隸屬於薩摩藩(現在的鹿兒島城下),但離鹿兒島卻有一段距離。
之所以會在這麼偏遠的地方擠了這麼多的武士,正是因為出水位於薩摩藩對外的防禦第一線,也是離江戶時代的肥後國(現在的熊本城下)最近的軍事據點,因此被薩摩人稱之為「外城」。

如今的出水麓屋敷中還有不少都住著後代的居民,連這麼氣派的屋舍都用來經營幼稚園,可惡想讀。

住在這出水麓的武士們除了需要驍勇善戰之外,還需要自立自強自給自足,所以眼前看到院子裡雖然是完美維護的庭園,但大多數武家後院實際功能是用來養雞種菜的。
這種美麗的庭院連接著一個小門,則是用來讓重要的貴賓完全不經過玄關,直接穿越庭院進入座敷用的。

總共150戶武家建物中,只有2戶是對外開放參觀的。
一座是「税所邸」,門口寫著「郷のあつかい役を勤めた郷士の家」,簡單來說就是在出水出仕的鄉士(下級武士)居住的地方。
但由於税所家早在関ヶ原の役(せきがはらのたたかい)前就被奉命駐守出水,所以推測極有可能是該區最古老的建物。
整個主屋由玄關、次の間(つぎのま)、座敷(ざしき)一字排開於馬場街道平行,也是出水麓典型的基本武士住宅範本。
進入唯二兩座開放的武家屋敷,以及「出水麓歷史館」,只要買一次票就能看3個地方,大人500円,小孩300円。從任何一處都能買票,雖然不能單買一個地方,但這三處的內容息息相關,所以實際上也缺一不可。
穿著武士家僕打扮的解說員歐吉桑發現我是台灣人之後,推薦我使用館內的免費wifi,登入導覽網站來聽多國語言內容。結果我的手機自動擋住這個免費wifi,認定它是一個危險的連線。
「啊,沒關係,妳好像會講一點日文,那麼我就盡全力解說看看吧!」
真是一個勇敢正面的歐吉桑,簡直和出水武士一樣。但這也意謂著接下來的內容,我有50%是用猜的,另外50%則是連猜也猜不到。
造訪的當天正值雛祭り(ひなまつり)期間,所以屋內裝飾了絲毫沒有被解說員當成重點的女兒節人偶。

首先阿伯帶我來到隱藏在玄關旁的小窗前:

「妳站到這個角度看才會發現,這裡是武士們練習射箭的地方,一般的客人從玄關進來會被直接帶去接待室,所以是看不到的。」
這個小窗將空間伸展到與玄關門口齊平,為的就是騰出足夠的射程距離,讓武士在家練習射箭。
「晴天的時候大概會在外面練箭吧?不過為了在雨天時也不中斷地練習,所以屋子裡特別規劃了這樣的地方,稍微注意上面會發現,這一段連天花板都比屋內其他地方高出一節,就是為了使用長弓而打造的空間。」

通往玄關的門簷上,還放著兩支長槍,據說也是江戶時代保留下來的真品。

這些槍箭的位置,也完全是以「可以立刻抓了武器就衝出大門殺敵」為目的來安排的,同樣是客人和刺客進門時視線上看不到的位置。

我曾經在司馬遼太郎的《龍馬行》裡面讀到,江戶時代的薩摩藩,對於德川幕府而言,一直都是個棘手的存在。
德川幕府,是日本歷史上諜報活動最發達的統治者。所有的藩國在明裡必須歸順於將軍,在暗裡又必須受到幕府間諜的監控,這便是德川家長期掌權屹立不搖的原因。

唯獨薩摩藩不吃他那套。
因為從來沒有一個德川間諜成功入侵過薩摩藩。
一是由於其地處極西極南,和山陽道、東海道上的各藩不同,陌生人沒有藉口「路過」薩摩,來自他藩的「外國人」很快就會因為不會講薩摩話而曝露身份。
二是由於薩摩武士邊境防衛嚴謹,甚至可以說是心狠手辣,幕府派出去的間諜若非鎩羽而歸,就是慘遭毒手、下落不明。就算進得了薩摩藩,也沒有人能活著出來。
摸不清薩摩底細的德川將軍,只好對他又敬又怕。

後來來了另外一組日本客人,阿伯使用的單字量突然暴增到一個我再也無法理解的地步。
總而言之,我只能盡力由對話和肢體語言用理解了。

這個位於火爐旁的暗門,其實通往建築底部的空間,讓一個成年人通過是綽綽有餘的,猜測是讓武士的妻小們在敵人來襲時可以快速由屋內躲避或逃跑用的。
總覺得似乎在忍者亂太郎之類的地方看到過啊。

另外一個照片看不出來的地方,是在通往廚房的廊道的正上方,實際上藏有一個閣樓的房間,但是平常梯子是放在儲藏室的一側,所以一般人不會發現還有一個神祕二樓。
來到廚房的地方,雖然看起來混雜了一些(可能是阿伯平常自己用的)塑膠製品,但還是可以想像爐灶們使用的感覺。

阿伯講了一段話之後,日本婆婆媽媽們一齊發出驚呼聲,紛紛彎腰用手摸了略帶青苔的廚房地板。
從她們的反應我估計這段話的意思是:「這個地板從江戶時代原狀保留,在當時沒有水泥的狀況下,是就地將整塊巨石砌平當成廚房地板的。」
至於到底對還不對,只有等眾位高手有朝一日前往出水聽阿伯講過同一段才知道了。

另外一座開放的屋敷,則是鄰近幾戶之隔的「竹添邸」。
稅所邸的阿伯特別跟著我走過來,似乎很怕我迷路。
雖然同樣身為下級武士,但竹添家明顯大得多,似乎是因為他們從寬永年間開始代代任職出水鄉的「組頭」。
這個「組頭」跟簽六合彩的「組頭」意思其實差不多(喂),就是在大名底下一個戰鬥單位的指揮官,也就是鄉士中的霸主。
鄉士中的霸主?!那是什麼?還是鄉士,但在偏遠的出水已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了。
這個比較屌的鄉士的家,也成為了大河劇《篤姬》的取景地(ロケ地),雖然我沒看篤姬,實在不知道取了哪個部份,不過根據這個劇景迷專用的取景地情報網站,似乎在第一集就用了這個場地,很有可能是被島津本家收養前出生成長的地方,還請追過篤姬的神人們指正。

從側院看起來,竹添家的地面高度比起馬路高不了多少,雖然當年在石垣上可能還有其他的木構圍牆,不過整體來說,比起稅所邸,還真不像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
院內除了照片正前方的主屋之外,還有左側專屬的馬場,和右側的澡堂。
猜測這個與稅所邸相較之下特別悠閒的設計,不只是基於地位上的差異,更多是因為遷入時代的不同:
一個是在世局動盪、草木皆兵的戰國時代末期,
另一個則是大勢抵定、不可反抗的關原之役結束30年後,
即便是當年誓死血戰的西軍將領,也不得不和德川家低頭,拿著將軍給的糧過活,那麼又有什麼好練兵防禦的呢。
不過,這兩座對外開放的屋敷裡,幾乎沒有任何說明指標。加上日式建築本身就是一個精簡的概念,復原上也是以最貼近當時的狀況呈現,唯一不同的是身處於不同年代、不同地位、面對不同的問題和生存需求的人們在屋內留下的巧思,所以果然要是沒有親切博學的常駐導覽員,自己來看是怎麼樣也看不懂的。

走進主屋的整體氛圍完全和稅所邸截然不同。

正中間的広間(ひろま)是個非常大的座敷。
收納和廊道的設計也更加複雜。

「請問是總共三個人嗎?」
正在吃便當的開朗毆巴桑笑著站起來迎接難得造訪的人客,我正巧跟著來自宮崎的一對夫妻同時走進來。
「啊,不是,我已經買票了,不好意思,我是台灣來的,所以日文還在學習中。」
「啊,日文的導覽沒問題嗎?歐巴桑我講英文是絕對不行的哈哈哈哈哈哈……」
當然沒問題,即便有問題,我也寧可日本人跟我講日文而不是講英文,後者通常最後都會讓對方誤以為我英文很差怎麼講都聽不懂(喂喂喂到底是誰的問題)。

櫃子裡面放著各種お菓子的製作模型。
來自宮崎縣的夫妻問:「這些也是真品嗎?」
「是的!這個櫃子裡的陶碗漆器全都是真品,這些模子也是,裡面還有其中一個與眾不同,猜猜看是哪一個?」
宮崎先生(喂人家不姓宮崎好嗎)非常認真地端詳了一會:「是黑色的這個嗎?」
「答對了!要不要拿起來感覺一下?」
「欸?用手摸沒關係嗎?」
「沒關係喔!」
「喔喔喔喔喔!!!好重!」
「比想像的重很多吧?這是〇〇木做的,和這間房子的主柱一樣,所以歷久不衰!」
可惡啊,聽不懂日文的樹名。
 
不過宮崎先生(都說了人家不姓宮崎了)非常專業地把模子翻過來,上面清楚地刻著「寬永x年」,也就是在1624-1644年之間,與竹添一家遷入出水麓的時代相符,光憑這一點,這塊握在手中的木頭就厲害到掉渣了。

竹添家也設置了一個貴賓專用的小門,門內有一座小小的家祠,家祠前種著一棵又讓宮崎先生讚嘆不已的大樹,叫做ヤマモモ,漢字大概可以寫成「山桃」,超過三層樓高,也是出水市指定保護的老樹。
「現在看起來很不錯吧?開花結果時也很美,不過最困擾的就是之後的打掃了。」
雖然它長得挺美,如果是從建屋的寬永年間就保留到現在的老樹,這個健康狀況也很令人佩服。
不過說實在我當下還真不知道十公尺高的樹有什麼好驚訝的,只覺得宮崎先生真是性情中人呀。
……直到我回家查了ヤマモモ是什麼東東,才發現,哇靠這是楊梅樹啊!
活了4個世紀、長到十公尺高的楊梅樹,還真是滿值得大驚小怪的。
也難怪導覽阿婆會說很難打掃,因為這麼大一顆樹結實纍纍落地之後可以想見絕對會搞得血跡斑斑的。

獨立於主屋外的澡堂顯得特別可愛,走到院子裡才能洗澡,就像夏令營一樣。
外面左下角這個洞大概是下人們顧柴火的地方,溫水煮青蛙,想謀殺主人就把火給生旺一點(喂)。

我在這裡遇到一位來觀光但走累了正坐著休息的阿婆,
「啊!您是台灣來的那位嗎?」
似乎從某位導覽員的口中聽聞「剛剛有一個台灣人」,並且從外貌推論出我就是那個台灣人。我踏入村內才不到一小時就已經搞到人盡皆知,會不會上地方新聞啊?
「我也去過台灣喔!台灣現在也有很多老人家會說日文對吧?」
接下來聽她講了20分鐘難以打斷卻又完全聽不懂的內容,唉,學了這麼久的日文偏偏沒有人教我想脫身時到底要怎麼說。大概是連日本人都沒有脫身的方法。

庭院裡還有一個台灣形狀的石盆,用途是洗刀的。
身為一個負責「消失」邊境入侵者的武士,平常出門沒事砍個兩三人,回到家洗刀子就和洗腳一樣是必備的日常。
旁邊還有一系列道具組,包括用來儲水的石桶、用來立刀的石座。

接下來轉個彎來到大街上這個䲢空出現的武家屋敷大門,竟然是出水國小的校門口,每天走這個去上學還真的有點厲害。
這裡也是等待前往火車站、賞鳥中心、鶴博物館的循環公車站牌,隔壁還有我個人不太有興趣的觀光牛車可以搭。

國小的對面是一個非常貼心的遊客休息區,設有觀光雜誌、自動販賣機、吃東東的桌椅,以及一間可以用來打嗑睡(?)的和室,最重要的是……
還有免費的插座可以充電,真是史上最貼心!!

閒著沒事的人還可以在這裡玩一個我看不懂的六根棒棒遊戲。
這個非常方便等公車的休息室的後方,就是套票包括的最後一站:

「出水麓歷史館」

進館時,館員看到我握在手上的票票,就非常親切地打招呼奉上簡介折頁,直到引領我進入展廳想要稍微幫我導覽時,我才曝露了身份。然後他就落荒而逃,呃不是,是衝去大廳跟櫃台小姐說:
「這個客人是台灣來的!」
「啊?!什麼?!是台灣來的?!那怎麼辦?」
遠遠聽到他們兵荒馬亂、翻箱倒櫃的聲音,過了1分鐘後他小跑步進來手持著非常準確(沒有拿成簡體)的繁體中文折頁跟我交換我手中的日文折頁。
似乎認為剛剛給我日文折頁是一種大大的不敬。
當然我是全全ok的啊,
尤其在我發現有不少外語解說資料遇到太難藉翻譯出來的歷史文化概念時會直接跳過,所以中文簡介往往都比日文簡介精簡短少之後,又更加遍好看日文簡介了。
不過由此可知對於出水來說,外國旅客是多麼稀有的生物。

在第一廳看完出水的地理和歷史年表之後,一轉身就巧妙地安排這位真人大小的仁兄來嚇嚇你。

原來在薩摩藩的年輕武士們操練的「弓術」稱為「日置流祕傳」,是現今流傳下來最古老的兵法之一。
正是因為這項「弓術」具有重大戰略地位,武士們才會不分晴雨地在家苦練。
看到這裡深深覺得應該把參觀的順序反過來的,大概因為我是自己從火車站走過來的,所以從第一個經過的「稅所邸」開始看,再到「竹添邸」,最後才是「出水麓歷史館」。
但是如果先從歷史館開始的話,就可以對當年鎮守第一線的出水武士們的階級、生活、制度和歷史先有基礎理解,應該能讓我聽懂更多導覽歐吉桑和歐巴桑用的專有名詞和內容才對。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從火車站出發的循環巴士要穿越出水聚落停在歷史館前面,因為整體動線設定上就希望你從歷史館看起。
可惜現在也不能回去稅所邸假裝新客人請阿伯再講一次了。

除了掌弓的技法和步伐之外,其中「腰矢指矢」指的是弓兵們的佈陣上,以一低一高的方式,奇數偶數輪流發射,同時整個隊伍一併向前推進,來突破敵軍,是以實戰需求設計的兵法。
在博物館裡具體能做的只能把臉塞進洞裡拍照,不過其實出水市還有「日置流腰矢・指矢保存会」在持續教導傳承這項技藝。

另外一個行程安排上的失誤,是和每天只有6班車的出水觀光巴士有關:
(詳細時刻表請見這裡)
這個觀光巴士基本上是為了每年鶴群來出水渡冬時的賞鳥季設計的,只有從12月到2月底營運,車資是一次500日元,一日票1000元無限次數搭乘。
而我則是超級緊迫地在今年2月27日巴士營運的到數第2天抵達出水,並在當天使用倒數的最後2班車。
因為在武家屋敷停留的時間超過我的估算,所以接下來循環巴士只會再跑2圈,卻還有「出水市鶴博物館」以及「出水市鶴觀察中心」這兩個相隔甚遠又離市區一點都不近的地方要去,我必須只選擇一個地方,然後把握最後一班巴士回到出水火車站。
仗著我身為車上唯一的乘客,一上巴士就開始用非常慘烈的日語騷擾司機。
「啊啊,原來如此,妳的意思是說,還沒去過博物館和觀察中心,但只剩下兩班車,不曉得該怎麼辦,這樣嗎?」
真是好不容易完全傳達了我複雜的擔憂,大叔您真是善解人意啊!
「如果是您的話,會推薦去哪一個呢?」
「這樣啊,只能去一個的話,真的是很困擾啊!該怎麼辦好呢……」嗚嗚我也覺得很困擾啊。
「如果去博物館的話,只能看到鶴的資料,但我也想看到真的鶴,所以,麻煩您了,還是去觀察中心吧!」
大叔似乎對於我貶低鶴博物館的價值表示反對:「如果是想看鶴的話,我們在車上也看得到啊。啊,妳看,這就是鶴,鍋鶴(ナベヅル)!」
大叔指著一群正在飛越稻田的灰頭灰臉的大鳥說。
「隨便在路上都嘛有,等一下在還可以看到更多喔,我載妳去看就好了。」
這樣講突然覺得有點道理,但是不能用解說員已經架好的望遠鏡觀察還是有點可惜。正當猶豫不決時,下一站博物館已經漸漸靠近……。
「怎麼樣,妳的決定如何?」
「好,請讓我去博物館吧!」
「下定決心了嗎?好!!!」
到底是什麼人生的抉擇。
 
公車在博物館前停下來了,司機打開門,卻搶先在我之前衝下車開始小跑步進博物館,原來是去和唯一的館員交待這個台灣來的客人只有一小時的時間,接下來必須搭到下一班巴士,請多多關照。
館員聽了連忙備齊了中英文的各種資料,等我一走進去就迅速問我要哪一種語言,帶我前往展廳。並且非常專業有效率地請我站在這個海報前,幫我拍照留念。

「啊,請稍微半蹲一下。」這張海報也是為平均身高150~160的國民設計的。


展區比我想像中的大很多,規劃上也相當豐富。 
第一面牆是全日本由北到南滿滿的各種俗諺和文化記錄,慢慢走過去可以稍微了解從前的人們看待鶴的方式。

接下來的空間放的是各種鶴的故事機,右邊還站著一隻木頭鶴。
……欸?有人跟你說過你長得有點像朱立倫嗎?

按下按鈕,營幕裡的小舞台出現一位一直喝水的說書人阿伯,開始進行一場單口相聲表演。

每年冬天從俄羅斯、中國東北和朝鮮半島遷往出水渡冬的鶴鳥路線:

主要是鍋鶴(ナベヅル)和真鶴(マナヅル)。
出水市最常見的「鍋鶴」(ナベヅル),中文名是「白頭鶴」或是「修女鶴」,因為全身烏漆嘛黑只有頭是白的。
剛剛司機阿伯指給我看的就是鍋鶴,體型比想像中小很多,比起鶴,更像蒼鷺或禿鷹。

從這張圖看起來,出水確是全日本鶴群最大聚集地,連國際知名的釧路溼地,每年冬天也只有1400隻丹頂鶴(タンチョウ),出水卻能高達上萬隻鍋鶴。

另一種在出水常見的是「真鶴」(マナヅル)。

牠身體的毛色是由灰到白的漸層,眼睛週圍是鮮豔的紅色。

展廳正中央的地上,有一張立體地形圖,踩在玻璃地板上可以俯瞰整個出水市。

光亮處是鶴群聚集的地方,絕大多數是接近出海口的稻田區。

目前為止的來鶴數量:

黑白模式的鍋鶴確實是每年最大量的鶴種,有1萬4907隻。排名第二的真鶴只有434隻。
但是也因為接近冬天的尾聲了,其他比較漂亮又比較大隻的鶴種都已經回家洗洗睡,所以今天才來的我已經看不到了。
最佳的觀賞期果然還是12月和1月之間(重要)。

另外一個有趣的地方,是這個小小的海報,說明了統計每年來鳥量時的「數鳥方法」。

在劃定的每一個區塊裡,分別統計從四邊界線上飛出和飛入鳥數,以及從制高點觀察的留下鳥數,再以公式:各線飛出數 - 各線飛回數 + 留下鳥數來計算。
 
這可是每一年動員鄰近的莊中學校、高尾野中學校師生在寒日的凌晨爬起來田野調查的成果。地方的媽媽們也會跟著一起來到野外,在寒露中幫忙料理熱食給數鳥的學生們取暖。是整個社區一年一度的大事。

接下來的展廳被各式各樣的鶴標本所圍繞,包括曾經出現在日本的各種鶴的雌體和雄體,以及世界上最大、最小的鶴等等。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看完一串標本之後出現的這塊牌子:「關於鶴的剝製」(嚥口水)

首先是從胸腔切開,把附帶著羽毛的皮,和肉分開來。
再把頭的內部組織清除,只保留頭蓋骨的部份。
接下來把剝下來的皮經行防腐處理。
把附帶毛囊的鳥皮內側血污清洗乾淨。這個步驟還必須確保清除所有的皮下脂肪,因為油脂物質通常在數年間就會劣化。
塑造動物的基本形體後,再把皮覆蓋上去。
最後安裝玻璃眼珠和木頭立架,保持乾燥,就完成了!
 
日本人對於血淋淋的知識從來不避諱,但是對於二戰史的處理卻讓目前為止我遇過的德國人大為搖頭。
作為一個連綜藝節目都能無盡地追求科學知識和真理的民族,這個集體失憶或刻意隱瞞的原因,看來並非一般民主國家的冷漠或者集權國家對於社會黑暗面的避談。

我們對於「保護野鳥」這個辭彙的解讀,經常只停留在消極地「禁獵」這樣的程度。
到底什麼是「保護」呢?
只有沒有人獵殺就是保護嗎?
比起禁止式的「保護」,稍微有點生態觀念的人大概會同意維持良好的棲地比什麼都重要。
 
不過光是維持棲地這件事該用什麼方法進行又有得探討了。如果是無為而治的自然主義派或許會覺得出水市的做法有點積極過頭了也說不定。
除了設置野鳥傷病救助專職人員外,為了避免鶴偷吃經濟作物造成人鳥衝突,出水市會租用私人農地當棲地,在周圍與車道之間架設防護罩避免在田裡睡覺的鶴群受到夜間光害打擾;等冬天結束,鶴群拍拍屁股走了,還要將被鶴糟蹋弄壞的田梗渠道修復好,才能還給農家。
最誇張的是:冬季每天早上投放足夠的小麥和小魚供鶴食用,公然大面積餵食野鳥。如果不是把牠們當成神明般貢奉,那應該就是很怕牠們不來出水,又少了一個當地值得驕傲的地方。
 
不過我個人覺得非常值得敬佩的,應該是「提供農家紅銀膠帶等防鳥資材,並監測防治效果」這一點。
與其留著問題讓農家各自想辦法,不如主動給他們傷害最低的免費措施,來避免出現其他難以掌控的創意(像台灣就流行毒鳥啦、捕獸夾啦、關門放狗啦)。
這個考量還延伸到沿岸的紫菜養殖場,派船航行在潟湖近海一帶,追趕偷吃紫菜的鴨子(カモ)。最直接的目的當然是降低養殖農民的損失,但是趕鴨子跟保護鶴又有什麼關係?
這張說明牌沒有進一步都沒解釋,我猜,要嘛是鴨子會去騷擾鶴(應該很難吧這群死矮子),要嘛是不希望農民用來對付鴨子的道具連帶傷害到鶴。
就像我們都聽過「老鷹紅豆」,實際上紅豆農放置誘餌不是為了毒老鷹,而是用來毒吃豆的小型鳥,老鷹是吃了被毒死的鳥才無辜喪命的。換言之,只要能夠提供農民一個相對低傷害的方式有效驅趕小型鳥,老鷹就不會受到傷害了吧?

35年前,牛、農人與東方白鸛(コウノトリ)和平共存。
這張照片說起來有點矛盾,畢竟動物保育什麼的觀念仍然年輕,並不是「古早的美好時代」就沒有問題。
當然,人口造成的生態壓力只會愈來愈大,但縱觀歷史,現在的人們的觀念絕對是比以前更進步的。
雖然「鶴」比起世上其他不幸的野鳥們,似乎在中國和日本文化中都具備了崇高的地位,但是就算是日本(不是廣東什麼的)也曾經歷過隨便獵隻鶴紅燒水煮烤來吃的時代。
尤其是明治維新後新秩序和經濟模式尚未建立的混亂期,全國各地亂捕鶴的狀況甚至搞到最後連鶴的影子都看不到。
 
然而,山口縣熊毛郡的八代卻在這樣嚴厲的年代卻仍然敬愛著鶴,甚至連當地的獵人都一同保護著鶴,並且因此促成了日本「狩獵法」的成立。到了今天,八代便成為日本本州唯一的鶴棲息地(其他都在北海道和九州)。
 
這樣說起來,鶴還真他Ma聰明,一百年前祖先們枉死的地方到現在打死不去。

這個威猛的裝置真的超好玩!!!

可以自由切換主唱:
鴞(フクロウ)、
鶴(ツル)、
雀(ヒバリ),
以三種不同鳥的歌聲自行彈鋼琴演奏任何曲目。
『因為鳥類沒有像哺乳類一樣的聲帶,所以是用氣管的分支「嗚管」的薄膜振動來發聲。
尤其鶴的氣管比鴞和雀都長,甚至長到卷進胸腔裡,在發聲時便形成喇叭般的共鳴效果。』所以在荒山野嶺乍聽鶴鳴時,會有響徹雲霄的感覺,這也是真的。
身為全館唯一的訪客,這個hand-on設施整個讓我玩開了,瘋狂作曲難以自拔。

鶴另外一個厲害的特長,就是長得快。

從破蛋之後平均每天可以長3cm,是名符其實的一暝大一吋。

巴士抵達的倒數1分鐘,我還是硬著頭皮搭電梯到瞭望台。

但是所謂的鶴公園裡一隻鶴也沒有,用望遠鏡也很難搜尋到定點棲息中的鶴。
於是匆匆跑向大門,看到館員已經走到巴士站在和司機說話,完全就是在等我出現,唉唉真是不好意思,還好沒有動用全園區的廣播叫我下來。

搭上公車之後,司機問我覺得怎麼樣。
確實,鶴博物館是一個意料之外相關豐富有趣的地點,不枉此行,可惜我只能待一個小時。
如果可以的話,建議大家把武家屋敷安排在最後一站,至少從那裡可以自己走回火車站,就不必受制於最後一班巴士的時間。
 
下一站經過了我沒辦法下車的出水鶴觀察中心,哭哭。

司機果然沒有騙人,一路上兩側收割的稻田滿滿都是「鍋鶴」(ナベヅル)。

看到車子經過,就會慢慢往遠離車道的方向移動。離車道更遠的地方又聚集更多的鍋鶴。
這樣如同麻雀般密集的分佈,全日本就只有出水而已。

「喔!這個是一家人喔!其中2隻還是小孩子!」

一眼就能辨識,其實還滿帥的嘛司機阿伯!

最後,這是出水麓武家屋敷 + 出水麓歷史館的500元套票,每一年會推出不同的花樣,2018年是印著日置流腰矢的胸章。

除了可以做記念,因為胸章本身是一年一款的,所以到今年12月底以前都可以憑同一個胸章免費參觀「出水麓武家屋敷 + 出水麓歷史館」。也就是說,你可以自己來一趟出水之後,回家把胸章給朋友讓大家接力來出水玩(有這麼想省500塊嗎?)。
前提是,要對薩摩武士有點興趣、願意聽日文導覽又不介意這裡沒有公路巴士,只有JR可以到。不過,如果想同時間看到鶴的話,就必須在11月之後,尤其12月1日開始才有觀光巴士可以搭喔〜